119.难题

逢春 钟意里 4674 字 8个月前

离高考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但即使现在想起那一夜,赵逢春的心中仍然一寒。

她不明白,那个陌生的男人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她?她曾真的以为自己会在黑色的长夜里被折磨死去!

如果不是今天再次见到陆远帆,她情愿当做那是一场梦。

不管梦里多凶险,醒来万事皆安。

从掀开盖头看到陆远帆的第一眼起,赵逢春就开始心慌,那段噩梦般的记忆她强迫自己忘记,如今却又汹涌而出。

明明只在一起呆过短短的两天,却因为恐惧对他细小的表情动作都格外熟悉,阴晴不定的男人,就怕他转瞬就从温柔的佛陀变成地狱的恶魔。

比如方才一闪而过的阴翳眼神,当初就因为她不愿意吃他叫来的豪华晚餐,温和笑着的他突然捏起她的下颌将一碗粥生生灌了进去!

似乎源源不断的粥堵在嗓子里,赵逢春恍然觉得空气有些窒息。

“蓬蓬,你没事吧,要不先回去休息?”

注意到赵逢春的异常,王静暗中推了推,唤回了赵逢春游离在外的意识。

“我没事。”赵逢春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感谢王静的好意。

赵勇已经和前面桌上的人寒暄起来,赵逢春跟在赵勇身后,低着头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看到她神色不安大家也没多想,只当她是新娘子害羞。

“新娘子,快过去敬酒啊。”

旁边带新媳妇来认人的堂嫂使了个眼色,赵逢春连忙举起酒杯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

赵丽拿着托盘,上面放着个小酒壶,看人酒喝完了赵逢春就上前帮忙斟一杯。

平常爷爷没事儿就喜欢喝两口,天冷的时候喝完热乎乎的,赵逢春有时候陪着他,也练出了一点酒量。

不过新娘子敬酒只是走个形式,费不着动真格的,赵勇喝一杯,她就抿一口。

转眼一桌人敬了个差不多,只剩下陆远

帆和于伟坐在那里,赵勇不认识他们,没人介绍也不好贸然过去。

“来,勇子,敬敬这位,这可是顶顶有名的大导演,拍的电视剧上过电视的!”

“呵呵,低调低调。”

有个村干部举起大拇指热情地介绍于伟,让新郎敬酒,于伟连忙拦住,站了起来端起酒杯敬新人。

“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你看匆匆过来了也没准备,一会儿找个红包得把礼钱补上。”说着于伟就请旁边的人去找个红包过来。

“客气什么呀,您能过来就是给面子不是?”

“就是就是,能来就好。”

于伟和新郎新娘碰杯,自己干了,赵勇也干了,赵逢春照例抿了一口。

“这不行啊,新娘也得干杯!”

有人起哄,赵逢春不得不仰头把酒喝完。

陆远帆抬眸看了过来,突然和陆远帆的视线对上,赵逢春握着酒杯的手抖了抖。

嘴角一弯,陆远帆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几个字,语气笃定。

“赵,逢,春。”

性感磁性的嗓音只让赵逢春觉得害怕,听到他念自己的名字,赵逢春浑身一僵。

他认出来她了!

赵逢春刚才还抱着一种侥幸,化了妆的她和素颜有一定区别,那个男人认不出来她,也说不定他已经把她给忘了。

陆远帆一直像个隐形人一样,他这一出声,全桌的人都把目光移向了他,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赵丽尖细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破了沉默。

女人直勾勾的目光让陆远帆不适地皱了皱眉,连个眼神都没有甩给她。

于伟害怕陆远帆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抢在他之前开口回答:“呵呵呵,我们都来参加婚礼了,怎么能连新郎新娘的名字怎么能不知道呢?要不这礼钱给得就冤枉了。

“陆先生!”

鞭炮声起,惊醒了梦中人。

赵逢春猛地睁开了眼,梦中场景历历在目,犹自惊魂未定,紧攥着被子大口喘气。

天色还未亮,赵逢春坐起,眼神涣散,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待看见床头的大红色新衣时,目光一闪才有了焦距。

门咚咚作响,外面的女声喜气洋洋。

“逢春啊,快开门醒醒,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西头儿请得人来了,等着给你化妆梳头呢。”

赵逢春倏地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是无奈,是妥协,是落寞。

高考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

她才十七岁,便已成了新娘。

天色尚暗,风吹的墙上的红对联簌簌作响,院门口晃荡的红灯笼透着诡异的红光。

赵逢春穿着红色的中式嫁衣,走出了房门,面前的院子陌生又熟悉。

这不是她的家。

赵勇家嫌她家不吉利,会给他们家带来晦气,让赵逢春从邻居家里出嫁。

都说借娶不借嫁,但是在钱面前,什么习俗什么讲究都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就像是她出嫁,家里唯一的亲人却不在,所有人都帮忙瞒着她此时还躺在医院的爷爷。

只是为了她能和赵勇能顺利结婚,用赵勇家出的彩礼钱把欠他们的债给还了。

赵逢春站在屋子门口,透过院墙看向自己的家里,空旷旷地没有一点喜气。

她家住村东头儿,房子是十几年前盖得,楼房。

那个时候都还穷,村子里遍地是瓦房,就算是有几家人盖了新房子也都是盖得平房,赵逢春家的楼房在村子里是独一份儿,直到现在赵逢春仍然还记得村子里的大人小孩儿们羡艳的目光。

即便是后来大家都有钱了,陆陆续续地将房子翻新,盖楼房的也只是少数,赵逢春家的楼房还是很招眼。

但是赵逢春家里怎么有资格住这么好的房子呢?

打开大门,里面空旷旷的,像是好久没住人的样子,也就一侧的偏房看着还有点人气儿。

整洁和破落并不矛盾,用一个“穷”字可以完美概括。

楼房的门和窗户早就被砸烂了,现在正中的大门用几块木板挡着,窗子全部是空的,从院子里一眼可以看见屋子里整整齐齐堆着满满的麻袋。

麻袋里装的是收下来的玉米、小麦、花生等农作物,但是没有一袋属于赵逢春他们。

赵逢春和她爷爷就住在一侧原来准备作厨房用的小平房里,厨房则是在院子里简简单单搭了个灶台。

楼房再破再不好,也没有人能容下他们去住。有一家提出来用楼房存放东西,接下来就是第二家第三家,她家的楼房算是村子里的公共场地。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嫌房子里死过人不吉利,她连这个破家都没有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赵逢春和爷爷无处可去,就在她家后面荒废了的破房子里,刮风漏风,下雨漏雨,时不时还会从房顶上掉下一层土或者半片瓦。

有一天半夜里下起了雨,赵逢春盖着条劣质的红绸被子,噩梦惊醒,满身都是红,年幼的她还以为自己流了很多血,就要死了……

她一点都不喜欢红色!

本该是高三最紧张的一段时间,爷爷却突然病倒,爷孙俩相依为命,赵逢春不得不离开学校回到家里照顾病重的至亲。

多年前赵逢春的爸爸说走就走了,却给家里留下了一屁股债,几乎全村人都是她家的债主。

债务缠身,赵逢春的爷爷当了大半辈子的教书先生,临老退休了却开始冒着高龄跟着村里的建筑工队当小工。

可是欠得实在是太多了,她爷爷搬砖提泥累死累活,节衣缩食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攒来的钱都用来还债了,这样窘迫的生活过了快十年都还没还清。

村里人多重男轻女,养儿防老,养女无用,认为女孩子家家的识个字不当文盲就得了,没必要花钱供她上学。

像赵逢春这样的小姑娘早就自愿非自愿地辍学外出打工挣钱了,债主们自然冷嘲热讽过,但是赵逢春的爷爷说什么也要供赵逢春上学。

爷爷说,不求别的,只求她将来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