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芳子以近乎质问的目光瞪着齐以,嘴上没说话,手却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如同一串连珠炮般的质问,问齐以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反应。
只不过,齐以的视线并没有望向中岛芳子,他的视线越过她的香肩,径直落在了纸门前。
中岛芳子下意识回过头去,纸门关着,那是仆人走之前小心翼翼拉上的,意味着今天晚上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他们,但是……中岛芳子眯着眼睛将那纸门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突然意识到不对的地方。
纸门上,出现了一个小黑洞,不过拇指大小,纸张的纤维被口水浸染,变得软踏踏地蜷缩在一起,她望着那个小黑洞,仿佛与一个冷冰冰的视线直直相对。
中岛芳子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而齐以率先起身,他在将中岛芳子推开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不过两步就到了那门边。
随着纸门被拉开的同时,齐以在微弱的光线笼罩下,看到了一张苍白而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那视线有些木讷,就好像一个无知的生物在贪婪地观察着一切。
自然,也包括刚刚那一片旖旎。
中岛芳子先是恐慌,待到她认出中岛菡子的脸后,恼怒涌上心头,如同油泼溅在火上,她迈着小碎步急切切一路狂奔到中岛菡子面前,人还尚未站稳,一记巴掌已经狠狠抽打在中岛菡子脸上。
“都怪你!你这疯子!”
可以说,中岛芳子对妊娠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她和中岛江沿的姐姐。
是的,在他们兄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叫禾子。
如果齐以见过中岛禾子的话,就会认为中岛芳子的性格其实还不算乖张,与其他温婉顺从的日本女性相比,中岛禾子简直是个怪胎,她的古怪贯彻在她生活的各个方面,其中也包括对于怀胎生子的态度。
中岛芳子清楚记得,当初,当全家所有人都在因禾子怀孕的事情而喜悦时,禾子的反应是多么奇怪。
“真是糟糕……”
这是禾子关于怀孕这件事情发表的第一个意见,当时,中岛芳子和禾子躺在她们从小长大的榻榻米上,因为身边没有其他人在场,所以可以肯定禾子当时的表现是最真实的,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埋怨——以前禾子躺在这里时可不是这样的,对她来说,回家省亲是一件格外美好的事情,她对中岛芳子说过,当她重新躺在这叠榻榻米上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那么,此时微微隆起的腹部,自然就是禾子感到糟糕的原因,以前她还能通过这种方式假装自己还是个少女,但这块真切存在的肉,却在时时刻刻击碎她最后的幻想。
“为什么是我呢?”禾子哀怨地说着,“为什么这么突然?当然了,我不是不想生孩子,我就只是……我还没准备好啊,它……”禾子是用这种方式称呼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并不是因为不确定孩子的性别,这个“它”,意味着禾子根本还没有将这小生命看成同等的人类,更谈不上什么喜爱。
在禾子看来,怀孕生孩子应该是一件由自己选择并控制的事情,她无法接受这小东西不打招呼不做预约就突然闯入自己的生命,打乱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丈夫和婆婆,让他们答应我到国外去念书,这下就完了……”
禾子喋喋不休地说着,在中岛芳子听来,她那些细碎的抱怨与一个新生命相比,都是些再微不足道不过的小事,但后来,中岛芳子才明白那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懂一位母亲关于命运的恐慌。
老天似乎是为了让中岛芳子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给她展示了一个范例——对于生育充满不满的中岛禾子最终死了,她死于难产,那个孩子好像提前预感到母亲对它并不欢迎,所以拒绝来到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