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犹豫让什月错过了最佳时机,她一直试图在唐芒面前掩藏的秘密也随着唐鬼的出生而展露无遗,唐家蛊虫因他呱呱坠地的啼哭声而躁动,仿佛感觉到了这个新生命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祖宗们自然是率先得知这一异状的,而后便开始了对母子俩的追杀。
而唐芒则是在一路追至舍昂帮母子两个摆脱镇斈司后,才终于从什月口中隐约得知了这对母子身上能通虫语的特殊能力。
为了不让唐鬼像什月一样被这能力所累,为了躲避祖宗们的追杀,什月和唐芒草草地给唐鬼下了一种蛊,那是迫不得已下的无奈之举,既是当年那老人教给什月的恐怖法子,那种办法虽然会在让唐鬼在失去虫语之能的同时,连眼睛也跟着出现问题,但当时唐家祖宗们的来势汹汹让唐芒和什月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立刻如此为之。
再后来的事情,唐芒便不清楚了,只有什月在唐鬼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发现那老人教给他们的,其实只是个障眼法,看似是让唐鬼失去说虫语的能力,可事实上,人生下来也是不会说人话的,之所以会,乃是通过后天的学习,虫语也是如此。
老人的办法仅仅只是帮唐鬼屏蔽了部分虫语,那些零零碎碎的含混声音自后化为了暗夜下鬼魅的窃窃私语,在数年间一直不依不饶地出现在唐鬼生命中的每一个夜晚里,而他的视力也每况愈下,直至今日,似乎终于到了那个不可控制的时刻。
此时,充斥在唐芒脑海中的,是二十几年来关于唐鬼情况的来龙去脉,而在唐鬼脑海中闪过的,则是这些年来所有在他认为最美好的画面,一帧一帧、一幕一幕。
唐鬼恍然想到,要是自己这眼睛真是瞧不见了,怕是将来要同他的盲丞一起手拉着手去要饭了吧?
关于什月和唐鬼的眼睛,唐芒只是朦朦胧胧地知道个大概。
起初,什月并不想将她身上异于常人的能力告诉唐芒,或许在别人看来,那是什月特有的能力,但是在她本人看来,那却是与生俱来的厄运,像一个隐形的胎盘坠在她身上,永远不知会在何时突然吸干她的生命,这种恐惧如一片乌云般始终笼罩在她心头,重压之下,令她永远无法舒展眉头。
尤其是在遇到唐芒之后。
当什月突然意识到遇到唐芒是自己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并为此感恩时,恐惧也随行而至,她对唐芒的感情引发她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这一憧憬越是美好,什月的恐惧便越发厚重浓密。
直到什月的腹部越发隆起,那道阴影也如腹中胎儿般逐渐显露形体,就好像梗在心头的一口气渐渐郁结为实体,什月在为迎接新生命而喜悦的同时,心中出现了一团其他母亲无法感受的焦虑,她隐隐感到厄运已经和新生儿降临的时间一样逐步逼近,好像倒计时时钟滴答作响,一天一天、一点一点,令她无法呼吸。
“这孩子怕是和普通的孩子不太一样,”在一夜的梦呓中,什月闭着眼睛喃喃诉说着,那些在心中压制已久的话终于不受控制地自己从她口中钻了出来,“若是可以的话……”
说到这里后,什月便不再作声,只是,她并非再度沉沉睡去,而是被自己这梦呓恍然惊醒,她不敢再说下去,只能继续装睡,人却是和唐芒一样思虑了整整一夜未能成眠。
只是,虽然同为父母,都是同样成就了这条小生命的一部分,可唐芒和什月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当唐芒暗自决定哪怕用尽自己全部力量也要保护这个孩子,连同这个孩子身上不管是好是坏的所有部分时,什月想到的,是哪怕用尽自己的生命也要毁掉这孩子身上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