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字的时候,金寒池莫名地百感交集,心头竟有一阵酸楚,还不等他细细分析这阵酸楚究竟从何而起时,对面的休伶已经拿起纸包。
一包又一包,休伶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端起茶杯那么一送,便将这令寻常人闻风丧胆的毒药一股脑悉数灌入。
如此轻而易举毅然决然,似乎就只因金寒池应的那声,就只因他说他会在,便能扫清休伶的所有恐惧。
只可惜,休伶的这份信任反倒成了这件事中的破绽,她虽然跟在金寒池身边多年,但终究没学到金寒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出神入化般的变脸本事,故此,每当在场之人后来回想起她一脸坦然时,都总会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所幸,这突然发生在青楼中的天灾奇祸倒也没造成伤亡,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提起,倒是唐冕这一亏吃得不明不白,那叫一个委屈。
当金寒池对休伶再三嘱咐一番并离开后,唐冕坐在房中,起初一脸坏笑地猜测着镇三八那边的进展,但在一片静谧中,唐冕的表情越发凝重。
耳中响起蛊虫聒噪的叫嚷声,那声音在提醒唐冕,在他周围不远处,还有其他蛊虫存在。
这支队伍中除镇斈司外就只唐冕一人,所以他是唯一会下蛊的,如此说来,莫非这三朴镇上还有其他蛊师?虽说蛊虫鸣叫是为了警醒,但唐冕起身却只是为了好奇之心、好胜之意。
唐冕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信步下楼往那蛊虫提醒的方向而去,差不多是走到一楼大厅时,唐冕听到背后响起一声门板重重撞在门框上的声音,当时他并未过意,更不知道那声音乃是休伶猛地推开房门夺门而出的声音。
再之后呢,当唐冕走到青楼和通铺店中间的大街上时,休伶正撞到手挽手迎面走来的客人和歌女,她的脚步不停,丝毫不理会背后的咒骂,而高声叫骂的两人刚回过头来,便看到胸前挂着几只张牙舞爪的壁虎。
自此开始,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经休伶从房里冲向走廊的路线一路蔓延,此起彼伏好似击鼓传花一般,直到休伶冲到走廊中间的大厅处时,她不受控制地身子一弯,数不清的壁虎蛊虫自她口中倾出,漫天盖地,随着纷乱人流一同涌上街头!
回过头来再说章山石这边,出门时他说只是出去找些吃喝速速就回,可等人回去的时候却已经是日头偏西。
章山石进门的时候,齐孤鸿和金寒池正在将蛊药分成一份份小包,轻扫峨眉略施粉黛的休伶迎面而来,正将一团衣服扔到章山石怀中。
“这个……”章山石起初没认出那是休伶,他低头正要打量衣裳时才回过神儿来,眼神立马不由自主地跟着休伶跑了,“哎呀,这个打扮起来,还真是不一样……”
休伶向来不擅长与男人打交道,对于这种轻佻言辞更是完全不知所措,她求助般望向金寒池,却见金寒池仍是一脸淡然,表情没有半点儿变化。
但是……
金寒池那时正在将一包刚刚包好的蛊药扔到旁边的小竹筐里,抬手的动作和他脸上的表情一般淡然随意,但是休伶清楚看到一只鹅黄色半透明状的詹丑蛊虫已经在他袖口中呼之欲出,对准的,正是章山石所在的方向。
休伶的心一下便提到了嗓子眼儿,那是至毒的蛊虫,不需片刻就能让章山石肠穿肚烂,就算马上服下解蛊药,也足以让他难受上一阵子,至少三个月里都碰不得酒肉荤腥。
然而就在休伶几乎要叫出声来的时候,一只手动作舒缓却郑重地压住了金寒池的腕子,同时,也压住了休伶的惶恐。
“我们这一行是为了什么,各位都清楚,”齐孤鸿说这话的时候,先是扫了金寒池一眼,而后又将视线落在章山石身上,“情势艰难,望以大局为重。”
齐孤鸿就只能说到这儿为止了,当初早在唐忌夜还不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唐鬼时,他齐孤鸿就已经是不服管教的齐孤鸿了,故此,他深知所谓“良药苦口”是有多么适得其反遭人厌恶,而且正如盲丞当初的忠告,不管他打算完成怎样的目的,这些人聚在一起都不可能受其驱使,只能引领。
更何况……
“你要做的不光是为了章杳,”齐孤鸿望向章山石一脸恳切道:“为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