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门的时候,石井看了墙上的挂钟,早上五点四十九分。
前往仓库的路上并未发生任何意外,事实上,整个路程都异常沉默,没有人说一句话,石井从后视镜里看着副官的脸,他的脸色阴沉得好像窗外雾蒙蒙的天空。
清晨六点半,石井的脚迈出轿车,落在工厂门口的地面上,他从未在这个时间段来过工厂,但他知道气氛不对,平日里的工厂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这么多军人。
他们都在等待着,以一种诡异的态度——分立两边,表情严肃得好像雕像,他们明明是在等待着石井,可是看到他之后却纷纷低下头,似乎是生怕石井会向他们追问什么无法回答的问题。
就是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石井穿过列队的士兵,在副官的引领下走到仓库门口。
铁门关得严严实实,副官来到石井面前,他犹豫着,似乎在用力鼓足勇气,石井看到他的喉结上下翻动,连续两次吞咽口水,然后结结巴巴地开口询问着愚蠢的问题。
“长官,请问,可以开门了吗?”
石井终于爆发了,他发出鄙夷的冷笑,“可不可以?我怎么知道!你们他妈的一路上什么都他妈的没他妈的跟我说,然后现在问我可不可以?我他妈怎么知道?”
宿醉、困倦和起床气掺杂在一起,石井在寂静得过于诡异的仓库门口发出阵阵咆哮。
“是……我明白了。”
副官低声下气地做出回应,石井却在心中冷笑,明白了?明白什么?
只是,当大门打开的瞬间,石井突然意识到副官的沉默并非认错,而是对自己的戏弄,因为,几乎是在大门刚刚打开一条缝的时候,石井就看到了三具尸体。
三具横在地上的、面目全非的、风干了的、好像已经死了几个月的、眼神怨毒的尸体。
齐孤鸿和弥光并不着急,他们知道石井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在石井目瞪口呆的时候,弥光起身帮齐孤鸿捏了捏肩膀,她看得出来,齐孤鸿有些累了。
总归是相处久了,彼此之间的习惯多少能够了解到八九不离十,弥光看着齐孤鸿,虽然时间不长,但因为日夜相处的缘故,这张脸对她而言已经非常熟悉,熟悉到她有时候看着齐孤鸿,会觉得这张脸在一瞬间变得十分陌生。
至于其他的事情,比如说齐孤鸿的过往,弥光却是从来不曾过问,这是彼此之间的一种默契,她不问,齐孤鸿也不说,他们都在等待着,那个吐露真言的机会,属于唐鬼。
弥光耐心地看着齐孤鸿,从盲丞三言两语的嫌弃中,她大概能猜到过去的齐孤鸿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从她与齐孤鸿相处开始,弥光却总觉得自己眼中看到的齐孤鸿与盲丞所说的并不相同。
为什么?是盲丞撒谎?还是齐孤鸿变了?不管是哪一种都好像不太实际,首先是盲丞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撒谎,其次,是齐孤鸿自己,弥光从不相信一个人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不说人之初究竟是善是恶,只说这改变,着实是太难了。
齐孤鸿能感觉到弥光的弥光,他回过头来,对着弥光露出了一个微笑,这已经成了齐孤鸿的习惯,在唐鬼离家之后,齐孤鸿学会用这种笑容对待唐鬼手下的兄弟,他只能这样做,尽力让他们安心。
只不过,此刻还确实是有些累了,并不是为了这盘棋局,这一盘大旗是齐孤鸿谋划已久的,调派了所有他能用得上的棋子。
之所以会累,反倒是因为之前谋划得太过用心,就好比做菜,下厨的人上了桌后往往已经累得没了吃饭的兴致,齐孤鸿也是如此,他谋划了那么久,还以为会惊天动地,然而事实却太过平淡、太过轻松,这松散的节奏给了他过多的时间来思考。
比如说思考之后,在解决掉石井之后,齐孤鸿知道那才是真正战役的开始。
墙上的挂钟终于走到了十二点的位置,那是齐孤鸿之前计算好的时间——从第一通电话到最后一通,唐鬼、章杳、叶君霖和金寒池,他们的速度都比自己计划中要快,以至于他等了这么久,才终于到了原本计划的时间。
齐孤鸿稍稍松动了下肩膀,能听到关节发出“嘎吱”一声,这声音在提醒他,他已经二十八岁,马上快到而立之年,一事无成的他在前半生并没能好好利用自己的青春和体力,而后的人生中,体能将渐渐走向下坡路,然而他要做的事情,却还有那么那么多。
不能等了,时间到了。
“你已经没有牌了。”
齐孤鸿轻声说着,其实说什么都无所谓,这只是一句象征性的开场白,齐孤鸿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石井都听不进去,他没什么耐心,干脆来到石井对面敲了敲桌子,他需要说的更直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