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自己凭什么要对章杳解释自己要杀谁、不杀谁?
他为什么要对文戚解释自己为什么要与青帮为伍,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又何须非要因为文戚的好奇而就必须要告诉他为什么自己要背叛章杳?
不,事情还未达成,所以且将这背叛与否放在一边,且说这前提--章为民想不通,别人凭什么就要认定自己绝对会追随章杳一生?自己凭什么不能有自己的人生?是因为亲缘?可自己与章杳并非血亲。是因为报恩?自己这条命早已给了章杳。
还能因为什么?只因自己是章杳的兵?因主将在,兵不可二心?谁他妈的留下了这种挂着仁义道德头衔却完全违背了生存法则的游戏规则?
我啊,我是追随你章杳来着,是在你手下混得人模狗样来着,可我就不能有我自己的生活?我就不能为我自己另辟蹊径,只为某一天能够自己独霸一方?
我也是人啊,我也……想过上好似你那般光鲜亮丽的生活啊,从人性的欲望上来讲,我哪里错了?
正因为章为民早已想好了这些,所以他才更不愿告知文戚。
首先,在章为民眼里看来,文戚不过是一条狗,因有章杳对他莫名其妙的偏宠,更是成了一条与自己抢食的狗。
其次,章为民提前想到了所有问题,也想到了答案,更想到了如若是要对文戚解答,那将是一篇极其冗长的文章,而且文戚还未必真的能看懂。
那么结论来了,既然只是一条狗,那就只需要告诉他该如何做事便是,毕竟,章为民已经有了一种预感,他觉得自己或许未必能使唤文戚多久,那么就赶在有限的时间内,尽量地让他多为自己做些事情好了。
“我不想听什么借口,意外与否,是你该考虑的事情,我只想知道,如若七天之内黄楚九不死的话,你将如何向我交差?”
“第六天……”文戚知道章为民懒得和自己讨价还价,他只能立刻抛出价码,“如若第六天黄楚九仍未中蛊而死,我亲自提刀去砍了他的脑袋。这样的话,且不知副官满意与否。”
{}无弹窗寂静的房间里,无声无息,是的,毫无生人的气息,简直令人不敢相信有几十人挤在这样的房间里睡着。
就像文戚最初的感受,他不相信这个房间里有活人,活人的气息是遮掩不住的,那是生命的气息,但唯独这里没有,而且,就像文戚第一次进入这房间时,他匍匐在地,却摸不到任何人,就好像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一直到文戚习惯了这种生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有多好笑。
中了兵戎蛊的文戚真正成为了章家军的一员,他第一次破解当日房内空无一人的秘密,正是从他的身体发生变化开始,文戚无法躺在地上睡觉,每到夜晚,冰冷的地面却让他感觉浑身好似被火烤着一般,因为他的身体早已不再是活人的身体,那种地气让他无法承受。
这时文戚才发现,章家军所有人都是头下脚上地悬挂在横梁上睡觉的,好似蝙蝠一般。
这一发现抚平了文戚最初的所有惊诧,没有活人气息,必须要挂在半空睡觉,这都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是,是“他们”,这个“他们”中囊括了文戚,是因为中了兵戎蛊的他们与死人无异。
文戚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就好像自己天生如此,此刻他就悬挂在横梁上,死人的身体与冰冷的空气仿佛已融为一体。
章为民的声音,就是在这片死寂之中响起的,文戚循着他的声音出门,与章为民站在朝阳下。
身体的变化在短暂时间内改变了文戚前半生所有习惯,章家军昼伏夜出,以至于文戚已经不大能接受清晨的阳光,他在微微皱起眉头那一瞬,听到了章为民干涩的嗓音。
“人什么时候死。”
章为民很奇怪,他的声音里总是听不到情绪,文戚不知道这是否与兵戎蛊有关,因为章杳也是如此,而其他人,更是很少说话,不过若是细想一番的话,死人若真会说话,恐怕也是没有情绪的。
文戚知道章为民口中问起的那个人是谁,不是齐孤鸿。
与阿夭和吉祥分开后,文戚返回上海,虽然还未曾从章为民的口中听说任何关于齐孤鸿抵达上海的消息,但是文戚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以齐以为诱饵,齐孤鸿没有不来上海的理由。
倒是章为民的反应让文戚不知所措,他回到位于上海远郊的章家军兵营后,章为民竟然没有提起过任何关乎齐孤鸿的事情,对文戚的行动也毫无评判,就好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章为民给了文戚一段平静时光,让他熟悉并适应章家军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