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孤鸿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在院落中来回踱步的脚步声比之前急躁了不少,唐鬼知道齐孤鸿在担心场子上的事情,只是,并非唐鬼刻意遮掩,他只是觉得,反正是早晚都能知道答案的事情,非要自己现在就讲清楚,也只是浪费时间。
该看到的事情,总会看到的。
毕竟,时间也差不多了。
当小不点儿提着空空的木桶回来时,唐鬼清了清嗓子,对着背后的齐孤鸿道:“走吧,看你也闲不住,咱这就出去看看热闹。”
唐鬼将盲丞和小不点儿留在家中,带着齐孤鸿便往场子上去了。
“你也真是,”两人即将来到场子上时,齐孤鸿远远便看到场子上的人头攒动,苗人操着苗语,陌生的语言中,急促的语气令齐孤鸿心焦,忍不住对着唐鬼埋怨道:“好歹也是你亲外甥,把这些事情交给那么小的孩子,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唐鬼习惯性地将手臂往脑后送去,成为唐鬼前,他是斯文书生,成为唐鬼后,他想怎么吊儿郎当都只凭他的心意,哪怕走在街上让人远远一眼就看出他是流氓,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此时少了条胳膊,右手在脑后扫了一把,又尴尬地落了回来,对着齐孤鸿撇撇嘴道:“孩子也总归要长大,我能护着他到什么时候?眼下越是帮他,将来就越是害了他。”
齐孤鸿深吸了口气,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唐鬼这话中的含义,就像自己和齐家的关系,一时间都找不出来什么话去反驳唐鬼。
道理就是道理,是天地之道人事之理,齐孤鸿知道自己失去了齐家的庇护后的无助,他多希望自己可以保护他人,能让守汶这样的孩子免于接受这样的无助,但他也必须承认唐鬼说的没错儿,庞大如齐家一般,也在一夜之间倾覆,自己有什么资格承诺能守护他人一生都不受苦难纠缠?
思虑之间,齐孤鸿和唐鬼已经来到了场子上,两人正挤入人群中时,远远便听到了一声怒喝。
“我不同意,”伢缅的语态坚决,“年纪小小的孩子如何担任鬼师之重任?如何保护族人?我并非强占此位置不肯放手于他人,只是,我必须要对舍昂寨子里的所有人负责!”
{}无弹窗某天,唐鬼格外正经地对盲丞说,他不想思考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就让盲丞来替他思考。
“因为,”盲丞看不到唐鬼的脸,能听到他的语气格外郑重而认真,“想太多会掉头发,我不想成个秃头。但你就不一样了,反正你是瞎的,就算变成秃头,自己也看不到。”
唐鬼言之凿凿的话吓到了瞎子,他不再沉迷于思考,于是唐鬼终于摆脱了瞎子那长久盘亘在他耳边的絮絮叨叨。
呼,真好。
可唐鬼现在其实特别希望瞎子能帮他思考,替他想想主意,只是,那些卡在胸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话只能停在那里,唐鬼不能对其他人说,哪怕是他最亲近最可爱的瞎子也不行。
不相信任何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将所有伤害自己的刀子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若说世间事事必有取舍,唐鬼选择自己憋着,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是个怪物。
和守汶不同,关于通虫语这件事情,唐鬼有着异样而复杂的感受,连他自己都鄙视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敏感得像个娘们儿。
可是就是不舒服,不管劝慰自己也好,鄙夷自己也罢,哪种方式都无法将自己骂醒,唐鬼心里就是不舒服。
他不觉得这是一种天赋,身世和过往令他在潜意识中感到这种天赋会给他带来危险,所以此刻催生出的,是一种不满和愤恨,他憎恶上天将这种能力强加在他身上。
哪怕他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唐芒的伴生蛊将他从地底下救了出去--那只巨大的壁虎蛊虫,属唐家虎麟蛊门,而守汶之所以听不懂那只蛊虫的虫语,唐鬼却能听懂,正因那只蛊虫,恰好就是其父唐芒的伴生蛊。
蛊族五家有一个相同的传统,族长会在先辈的指点下炼制出一只特别的伴生蛊,专属族长自己,而这伴生蛊,顾名思义,是守护族长性命的最后一道盾牌,人尚且生,伴生蛊生,人若亡,伴生蛊必将死之其先,因伴生蛊的使命就是守护族长的性命,以自己的性命,倾尽全力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