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两人在荒山中无处可去,只能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落脚,这算是两人重逢以来头一次如此认真严肃开诚布公地深聊,那一次的深谈甚至让齐孤鸿觉得自己以前和唐忌夜聊了那么十几年的东西都是孩童的信口胡言,他们不再聊那些儿时的无稽之谈,这一次,他们真的长大了。
是他们身上背负着的那些沉重的东西让他们成长,而今,他们也不得不面对那些沉重的话题。
比如说,报仇。
章杳麾下的军队之所以能伤而不死,哪怕没了脑袋依旧能作战,联想到之前王大雄的事情,便知道必然与蛊术有关。
齐孤鸿之前曾经怀疑过,唐鬼每次炼蛊的时候都背着自己,起初他以为唐鬼是怕自己偷学唐家的蛊术,后来渐渐发现那是因为唐鬼的蛊术也仅仅只是半桶水,不想在齐孤鸿面前露怯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唐鬼对这一点承认得坦然,他现在掌握的所有蛊术,都是从他娘临死前交给他的一本古书上学来的,虽然前前后后也琢磨了三年有余,只是那古书实在是难以捉摸,即便是唐鬼,也觉得无从下手,故而他掌握的蛊术只是皮毛,根本不可与章杳那种足以操控死人的蛊术相提并论。
“我知道你想报仇。”
唐鬼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就那样庄严而沉静地凝望着齐孤鸿的眼睛,不掺杂质的目光虽然平淡,但那双眼就好像在说话。
他说,他懂。
说实话,那目光令人动容。
世间庸碌人每日都在说话,说来百句,或许只有一言可共通。
最难得,莫过于你说一句,对方就能懂。
能在茫茫人海万千百百中遇到这样的人,是神明的宠溺和馈赠,就好像除夕夜时家长才会发的那颗最稀有的糖果,除夕的糖果年年必至,这样的人却需要几辈子的福报才能换得。
{}无弹窗一夜,舍昂山寨星月无光,唯有村寨中央的火光,那诡谲的颜色将每个人的脸颊映衬得好似凶神恶鬼。
直到齐孤鸿大喝一声“吁”时,那声音在山谷中回响,仿佛一柄利剑将天穹划破,狂风终于吹散沉云,月光洒落在齐孤鸿肩头,令唐鬼一眼便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齐孤鸿。
骏马在齐孤鸿这一声大喝之下猛地停下,与齐孤鸿共乘一匹的徐鼠整个人好似个沙袋似的从马上滚落,连连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头插到了裆下,身子却歪歪扭扭的,没有想要爬起来的意思。
十来个山匪就跟在齐孤鸿身后,然而此时却没有人敢下马去扶徐鼠,倒是齐孤鸿翻身下马,拎着徐鼠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徐鼠好似一把黄泥,任凭齐孤鸿把他摆成什么姿势就保持着那姿势不动,倒是令齐孤鸿有些郁闷,他瞥了徐鼠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背后那十来个山匪。
从他们脸上畏怯的目光来看,似乎已经不需要假借徐鼠的嘴巴来传达什么消息,齐孤鸿干脆对着山匪们吼了一声道:“还愣着干嘛?进寨,救人!”
“是!”
山匪们在齐孤鸿的指挥下,一个个挥着手中的板斧长刀,就如同从鬼门关里冲出来的恶鬼般,向山寨中便去了。
望着众人的身影走远,齐孤鸿对着徐鼠轻声一句道:“跟我进去。”
徐鼠没有说话,双眼暗淡无神,那身子好似傀儡娃娃般,姿势僵硬地跟在齐孤鸿身后往山寨里走去。
说起这徐鼠之所以变成这样,还要从齐孤鸿和唐鬼刚出发时说起。
某天夜里,唐鬼和齐孤鸿夜宿了一家断头店。
那家店就开在荒废的驿道旁,自军阀横行起,那条路上已经很少有客商往来,若不是挂着个幌子,实在让人不敢相信那破败小屋会是一家客店。
经营客店的是一对夫妻,专门以暗害留宿的客人、掳掠其钱财为活计,齐孤鸿和唐鬼睡到半夜,夫妻二人摸进来,这对断头主人本是想将两人咔嚓了,取其钱财。
在两人确定唐鬼和齐孤鸿喝下迷药睡得如死猪一般后,两人正想下手,却不想唐鬼肩下那一团烂肉也不是吃素的,在夫妻二人尚且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的时候,已经咬断了两人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