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孤鸿的沉默让唐鬼有些恼怒,他的声音略显急躁起来,音调也高了那么两分。
“他们把我们埋在这里,就是为了保证我们不但被埋在土里,而且出不去。”
唐鬼摸到在他和齐孤鸿的身下有一个机关,刚刚他曾经轻轻将身子撑起来,当他的身体重量离开棺材板儿底部时,身下有一块铜片轻轻抬了起来。
土里突然死了这么多虫子只说明一种可能,这些虫子是被毒死的,唐鬼是蛊师,自然了解蛊师的思路,就像他对齐孤鸿说酒里有毒的话嗤之以鼻,因为蛊师想要害人,是不屑用毒的,他们的蛊自然会让人死得受尽折磨痛不欲生。
如果唐鬼没猜错的话,蛊就在铜片之下,如果唐鬼和齐孤鸿离开棺材,铜片失去了重量的压制,蛊毒会瞬间倾泻而出。
唐鬼曾想过,可以让齐孤鸿在下面顶着铜片,自己爬出去之后再来救他,但是再一想想,对方既然动手做了,便不会留下破绽,唐鬼知道自己的敌人很聪明,他看不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什么,只能让自己的想法更加复杂,才能保证他的思路与对方尽量接近。
这样想来,唐鬼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铜片需要的重量自然是经过计算的,自己爬出去后,铜片中的蛊毒仍旧会泄露出来,即便速度没那么快,但齐孤鸿也会中蛊,根本挨不到唐鬼回来救他的时候。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唐鬼早就料到自己的敌人是章杳,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埋在军营中--土壤里有马粪的气味,除了军营之外,他处不会有这么多马,而在他尚未完全苏醒的时候就听到了很多脚步在自己头顶来来去去,那些脚步声响亮,绝非百姓穿的布鞋,而是丘八穿的军靴,再加上时不时能听到士兵立正时枪托砸在地上的声音。
真他娘绝了,章杳居然就把他们埋在眼皮子底下,这样一来,如果是唐鬼或者齐孤鸿一个人出去的话,只要一冒头就会卷入乱战,根本无暇回来救另一个人。
黄土之下,唐鬼的思虑几乎穷竭。
黄土之上,章杳摆弄着桌上两颗黑豆。
黑豆是叶景莲带来的,叶君霖说多吃黑豆能给男人补气,故而特意煮了给叶景莲,他懒得吃,就献宝似的给了章杳。
一把黑豆吃的只剩两颗,章杳不吃,就这么看着。
一个,还是两个?
唐鬼需要考虑的,是,要让一个人活?又或者,如何才能让两个人都活。
章杳觉得好奇的,是,结果会是一个人死?还是两个人都会死。
{}无弹窗唐鬼踹开的地方位于棺材板儿的斜下方,后面的泥土多半被踹得紧实,棺材板儿此时斜在泥土里,唐鬼的另只手就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土地,将土层拍实,为下一刻的出逃做准备。
齐孤鸿一直没有吭声,用鼻子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此时他的脑海中一直在思索着一个问题。
自己刚刚的思路又想偏了,齐孤鸿发现,自己在第一时刻质疑的是唐鬼为何知道真相却没有告诉自己,可是等这愠怒的劲儿消了之后,他发现自己更应该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唐鬼已经知道了所有真相,但自己还并不知道。
齐孤鸿只知道唐鬼发现有人要害他们,于是就顺着对方的戏本演了这么一出,在敌人面前假死,然后呢?让他们将自己埋进棺材里,这就完了?
不,肯定不是的。
然而转念一想,齐孤鸿好像又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瞬间了解了唐鬼的心意,心头顿时涌现出了喜悦。
这世界上最安全的敌人,就是已经死了的敌人,唐鬼假死,为的是让对方放下警惕,然后在敌人最为懈怠的时候,一击制敌。
齐孤鸿欣喜若狂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后,兴奋不已地等待着唐鬼的回答作为验证,对面的唐鬼只是懒洋洋道:“你这脑瓜儿转得未免也太慢了。”
以前,齐孤鸿比唐忌夜机灵,因他自幼长在大宅中,见的人多,打交道的事儿多,懂的自然也多,可他在上三流的社会里,接触到的大多是和善恭敬,即便是心有所不满也要小心翼翼隐藏在假笑的面具之下。
而自下九流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唐鬼,遇到的则大多是齐孤鸿连想都不敢想象的丑恶,野兽般的厮杀中,唐鬼无处可退,只能迎头痛击,而人若想要成长,没有什么能比赤裸裸的生存挑战让人学到更多。
齐孤鸿满心的兴奋被唐忌夜泼了冷水,报复般道:“我的脑袋自然是没你灵光,那既然你已经什么都早就想到了,倒是说说咱们现在怎么出去?”
只有出去了,才能揪出敌人,只有除了敌人,才能性命无忧,如果说以前为齐家报仇其实是一件可报可不报的事情,那么此刻的生死,就成了迫不及待需要做出决断的问题。
“出去很简单,”棺材外的土质很松软,而且从这温度和潮湿程度来判断,唐鬼知道他们被埋得不深,“但是现在有一个关键问题。”
章杳在将他们埋进来的时候,做了一个小小的特殊处理。
“齐孤鸿,我不知道你懂不懂一个道理--聪明人,从来不会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情。”
齐孤鸿不知道唐鬼为什么将话题绕到这里,“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在说你自己,就算你现在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眼下我也没心情吹捧你。”
“如果是我就好了,”唐鬼忍着苦笑,的确,周遭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让唐鬼意识到自己的敌人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那份聪明足以令唐鬼自惭形愧,他闭上眼睛抿了抿嘴唇道:“说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