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小伤没事,先不管它,这个地方并不安全,咱们长话短说。”
“嗯,你说。”嘴上虽然答应着,手上却是没停,宋恩礼揭开他额上的白纱布,重新从医疗箱里拿出碘酒给他清洗伤口,长时间没得到处理的伤口因为汗水的浸泡边缘已经开始泛白,她看着心疼,动作愈发轻柔,俯身轻轻的往伤口上吹气,带着一股她身上特有的异香。
心尖上的人就在咫尺,坐在椅子上的严朝宗一抬眸就能看见那张时刻出现在他梦乡中的脸,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她特有的骄傲和俏皮,眼睛里却有着因他而产生的清晰可见的疼惜。
在捕捉到她丝毫不加掩饰的情绪后,严朝宗的心突然柔软了。
这段时间积压的疲惫与压力仿佛都在瞬间得到了释缓,紧拧的眉头也慢慢,慢慢的纾解开来。
“小礼,我要走了。”
捏着棉签正在上药的手微微一顿,连带着煤油灯闪烁的光火仿佛也在瞬间停滞,将她精致的侧脸渡了一层柔和的边,“去哪儿?”
其实刚才看到严朝宗这幅狼狈相,宋恩礼也猜到了。
被软禁的人突然以这幅面貌出现,除了跋山涉水的逃跑她想不出其他。
“法国。”严朝宗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枚私章递给她,“我的人基本没暴露,地址和名字都在上面,我已经跟他们交代过,有需要你直接拿着这个找他们。”
本来能稳住的情绪在听到这话后,直接崩盘。
“非走不可吗?如果你要躲开这里我可以送你去几十年后。”宋恩礼犟着不肯伸手去接。
她到这个年代后,有些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被改变,比如萧和平没死,她以为严朝宗也不会再出国,以为他会在国内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直到有一天能重见天日。
突如其来的隔着千山万水的离别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哪怕她身怀空间能随时去到任何地方,在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心里也只有别离。
“是,非走不可了。”严朝宗侧着脑袋看向通铺里头正在沉睡中的严首长,把两样东西强行塞她手上,“一个星期后肉联厂有船去阿尔巴尼亚,我们会从那转乘去法国。”
如果他把最后一份证据交出去,大伯必死无疑,所以他把那东西毁了,连他自己都被打成了造反派,哪怕证据不够坐实,下半辈子的牢狱之灾怕是免不了。
严朝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去保那个他恨了半辈子的人,他的半辈子都在为扳倒这人而努力,可突然放弃了,他反而觉得无比轻松。
当然,他觉得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恨他。
“我可以送你们去几十年后,你的一切都在那里。”宋恩礼又强调了一次,浓长的睫毛扇下来,现出两片执拗的阴影。
“暂时不了。”
“这大晚上的,谁?”两口子看向彼此。
他们认识的人里,基本没有大晚上往人家里跑的习惯,有事儿白天都能说。
当然了,这是在部队的军属大院里,进门都要接受严格审查,倒不用担心是啥犯罪分子。
“红旗有人找你。”不消两人去开门,睡在隔壁屋里的王秀英已经起来把门打开。
宋恩礼开门出去一看,省食品公司现任书记孟七和司机小田,两人肩提手扛了一堆东西往客厅里放。
“这段时间被扩建的事忙得团团转,一直没能抽出空来看看您,这不从首都给您的孩子订了些东西,刚好晚上送到我就晚上一块儿送来了。”孟七把手上最后一只袋子搁桌上,别过脸对小田道:“我跟宋同志和萧同志再聊会儿,晚点自己开车回去,你把车钥匙给我先走。”
“哎。”能早点下班回家玩媳妇,小田求之不得。
门刚关上,王秀英立马也识趣道:“也不知道你爹和亲家爷爷在招待所会不会饿,锅里还剩几个煮鸡蛋我给他们俩送去。”
萧和平没见过孟七,但认识小田,已经猜到此人的身份,也猜到这人跟严朝宗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面上多了一丝不悦,“大晚上的上我们家来,恐怕不止聊天这么简单吧?”
帮过他归帮过他,对觊觎他媳妇的人,萧和平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不好意思打搅了。”到底是严朝宗手底下出来的人,礼数方面跟他本人一样周到,让人挑不出来一点儿理。
孟七跟萧和平说话是客套,面对宋恩礼时却是恭敬,“宋同志,有人想见您。”
“严朝宗让你来的?”萧和平语气比刚才更冷。
开啥玩笑!
大晚上的上他们家让他媳妇去见情敌,当他是死的?
孟七不语,只面向宋恩礼等她的意思。
他不是很能理解严朝宗为啥敢让他不避讳萧和平,在他看来萧和平是伍先生那边的人,并不值得信任,但孟七知道,严朝宗既然敢这么吩咐就一定有他的把握。
认识严朝宗这么久,宋恩礼几乎没见过他主动找上门,今天他突然找来,一定有急事。
宋恩礼一联想目前的形势,朝孟七点点头,拽着不情不愿的萧和平回房,同他商量,“我去去就回。”
“不行。”萧和平的态度十分坚决。
不想让媳妇再跟严朝宗接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宋恩礼掺和到严朝宗和严首长的事情里去。
严朝宗一被半软禁在首都的人,好端端出现在燕北,不用想也知道见这一面风险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