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颐指气使的坐在病床上,像个了不得的皇帝,头上包扎着的绷带,俨然成了最无耻的皇冠。
郑艳丽战战兢兢的捂着半边脸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得不行,“家里已经断顿好几天了,打从你去抗洪后我跟娃儿们全靠吃的野菜,英雄被姓宋那娘们儿毒进了医院拿钱还是大伙儿给凑的,何玉珍同志那儿还借了五角没还……”
“啥玩意儿?”高国庆气得七窍冒烟,反手又是一巴掌,“你还好意思去找何玉珍借钱?我这张脸算是让你给丢尽了!”
“我这不是没办法……”
“没办法,每个月二十七块五的补贴呢,还有二十七斤口粮,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高国庆你说啥呢!我不能让我爹娘饿肚子啊!你每个月寄那么多钱回家,我有说过啥没有,这二十七块钱是我自己的,我……”
高国庆掀起被子,一脚朝她肚子上踢过去,下床就是一通拳打脚踢,“让你跟我顶嘴!让你跟我顶嘴!你知不知道萧和平他媳妇都穿上白大褂了,马上还要接受先进事迹的表彰,你倒好,成天就知道给我丢人……”
门外来打点滴的小护士听到里头的动静,竟吓得没胆子进去,还是稍微年长点的护士把她拉开,“人两口子的事儿,咱犯不着没事找事。”
小护士一听,觉得有道理,便端着医用托盘走了。
高国庆打舒坦了,出了一身汗,倒觉得头上的伤都好了许多,这才踹死狗一样在郑艳丽身上踹了一脚,“下个月你要是再敢偷着补贴你娘家,看我咋收拾你!”
马上就要升职,往后应酬送礼的地方还有的是,师长不要不代表别人不要,他得多备点钱。
至于他的岳家,一帮穷泥腿子,啥忙也帮不上,不要也罢,白养了他们家这么些年已经够客气的了,反正他的好名声已经传出来,以后寄不寄钱回去又有谁知道。
高国庆借着这个机会下规定,往后家里的收入都归他管,每个月他会给郑艳丽二十七斤粮票,十块钱。
现下供应的基本是粗粮,一毛左右一斤,几块钱足够,剩下的还能买些零零碎碎。
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哪怕副食品商店里东西再便宜,十块钱也绝对供应不了郑艳丽和仨孩子的日常开支,更何况二十七斤粮四口人也不够吃。
可是眼下在高国庆眼里,哪儿还有他们娘儿四个的存在。
不然他每个月寄回家不是还有一百五十块。
三人到医院,把东西拿上楼。
王秀英因为半道想上厕所,就把东西全交给宋恩礼和萧建业让他们先走,反正这地方她来过,熟得很。
萧和平好不容易把他媳妇盼回来,三哥也来了,却没见他娘,不免纳闷,“娘呢,咋没来?”
“娘说不要你了。”宋恩礼把手上抱着的大铺盖放条桌上,萧建业便把扛来的荆条筐也搁上去。
“三哥坐着歇息会儿。”宋恩礼招呼他坐下,递给他一罐鸡汤,给萧和平也递了一罐。
“娘一直嫌儿子太多没闺女,那我给她当女婿得了。”萧和平知道她还呕着气,趁机在她手背上讨好的蹭了蹭。
宋恩礼手起刀落就是一巴掌,脆生生的赏他手背上,顺便瞪了他一眼,他就只当自己收了个撒娇的眼神,别过脸没事人一样跟坐在床边的萧建业话家常。
虽说是亲兄弟,但因为身份和长年累月的环境所致,两人的气势和气质已经有着天壤之别。
特别是萧和平不说话的时候,因为太过于严肃,很容易对人产生震慑感,他自己也是知道自己这个缺点,他媳妇就经常说“吓到她了让赔钱”,所以生怕哥哥不自在的萧和平,说话时总刻意提醒自己带点笑,只可惜脸绷惯了,越笑反而越不正常。
宋恩礼抱着其余几罐鸡汤一回头,就看到他靠在病床上露出副面目狰狞的样子,吓了她一跳!
“干啥了你,面瘫了?”她把罐头瓶放床头柜上,手伸过去就掐他的脸,左右开弓的掐。
萧和平这张算得上是师部门面的俊脸立马就让她掐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红,最后竟然整个脸皮子都烧红了,一直燎到耳朵根。
宋恩礼出完气,若无其事的揉揉他的脸,“以前我看你笑得挺好看的,现在不行了,可能真的是磕到头伤到面部神经,唉,可惜。”
萧建业来的路上一直听他这弟媳跟他娘在马车里盘算着把他四弟劝回家的事,便做个顺水人情,把话头先引出来,“要我说你们这工作也真是不容易,以前打仗的时候防子弹,现在还得防洪水,以后还不定得防啥,让人成天提心吊胆的,你常年不在家是不知道,咱娘啊,经常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觉。”
别看萧建业穿的这一身缀满补丁的老土布衣裳,他比萧家其余两兄弟可机灵得多,而且念过两年书,所以大队里最近也在考量着给他弄个生产队队长当当。
一个大队就相当于以前的一个较大的自然村或者三两个较小自然村的合并体,生产队就是村里的一个生产小组,生产队队长则是小组长。
虽说看着官小,但实际上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有些耕地比较分散的大队里,生产队队长也兼管工分本。
宋恩礼忍不住偷偷给他竖起大拇指。
三哥好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