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远抿着嘴巴摇头道:“这事一句两句讲不清楚,应该是种种矛盾重叠在一起集中爆发。”

“啊?”陆一伟张大嘴巴道:“那郭书记会有事吗?”

张志远沉默片刻道:“会不会有事谁都说不来,包括郭书记自己都不清楚。不过目前应该没事,至于以后……我也说不准。”

陆一伟的心提到嗓子眼,道:“那派许寿松到西州市又是什么意思?纪检干部出身的他出现在西州市又意味着什么?难道要起底调查,而我就是突破口?”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张志远往最坏处想,道:“为何派许寿松去,其用意暂不明朗。不过将整件事串联起来看,或许能猜到其用意,所以,你必须小心谨慎,尤其在现场会这件事上,务必地处理好。否则,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明白!”陆一伟重重地点点头。

换做以前,张志远会告诉他怎么做,而今天没有。一来是这件事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对局势的把控还不够精准。二来陆一伟现如今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有些事还是让他自己处理为好。

临走时,张志远又叮嘱道:“一伟,以前有些话我不想说,但今天你的身份和地位不一样了,该说还得说。我问你,将来你打算一辈子从政吗?”

“嗯。”陆一伟点头道:“既然走上这条路还有回头路吗?”

“那就好!”张志远道:“既然从政,就不要搞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想你现在应该不缺钱吧,所以乘早把你的煤矿出手,万一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就怕你来不及脱身,前途毁于一旦。”

陆一伟明白其中的个由,点头表示同意。

出了门,陆一伟仔细思考着张志远的话,想起李海东为此次现场会捐赠200万元一事,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办了件愚蠢事。千不该万不该让东成煤矿卷入此事,以许寿松的嗅觉,还能等到以后吗?

事不宜迟,他出了门就往东成煤矿赶去。

到了东成煤矿,李海东不在矿上,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陆一伟问看门房的老头,得知他在下水湾村和亮子在喝酒。

陆一伟按照地址寻了过去。老远就听到一帮子人喊叫着劝酒,他刚要进门,就听到有人问李海东:“海东,你说这煤矿不是你的,那你每天白忙活什么,反正你手里有钱,干脆自己干得了。”

“就是,亮子哥早就说了,只要你同意,随时可以把煤矿变成你的。”

“对!和我们一起干,保证亏待不了你!”又有人道:“当初你挤走那个潘成军,还不就是为了心里过得舒畅嘛。人家走是走了,可你的幕后老板呢,照样还不是给你死工资?给你分红了吗?”

听到这一消息,陆一伟大为吃惊,正准备进去时,李海东醉醺醺地说话了:“都别说了,你们把我李海东想成什么人了,要不是陆哥,我能有今天?他就是今天不给我一分钱,我照样会为他拼死拼活卖命!”

0900

陆一伟遇到从政以来空前危机。他明显感觉到,许寿松这次就是冲着他而来。

这次与从前不同,以前出了事上头还有人撑腰做主,说得直白点,倒霉也有个垫背的,自己从其量不过是小蚂蚱而已。而这次,自己以一把手的身份应对,没有人再替他说话了。

该怎么办?

不管花了多少钱,陆一伟禁得起组织的考验,光明磊落,堂正清白,没把一分钱装进自己腰包。但人家要想办法收拾你,随便找个借口都够吃一壶。

陆一伟没有坐以待毙,调查组进驻的第二天即召开常委会扩大会议,要求各自负责的项目把账务理清楚,并且他要亲自审核过目。可过去五六天了,除了赵小康负责的会场项目把账目全都交上来外,其余的都在等待观望。至于等什么,谁都心知肚明。

但凡遇到大型活动,钱就不是钱了。一是工程紧,短时间内就要完成几个月甚至更长的工程,无非钱到位即可。原先种一棵树100元,现在就敢要1000元甚至更多。二是隐蔽工程太多。街上竖着的牌子,挂着的条幅,哪怕是一个螺丝钉,哪个不是钱,但实际操作中有的增加成本,有的累计到其他项目上,打包成一个项目报账,到头来谁都说不清。

真的说不清吗?其实谁都不是糊涂蛋,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是为自己谋点福利罢了。

陆一伟先找到了县长吴世勋。

还不等问,吴世勋就倒起了苦水。道:“我负责的工程项目时间太短了,如果按照流程,需要项目立项,规划,工程监理验收等各个环节,如今省略了这些环节,但拨付工程款这些环节一个都少不了。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

吴世勋算是自己建言下提拔上来的,但他心里有些不平衡。本以为现场会结束后,他这个代理县长能转正,但市委市府只考虑了陆一伟一人,他没有丁点消息。

他也知道去掉代理需要人大代表选举,但现行制度下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上头没有考虑。要知道,一天去不掉代理两字,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随时有取代的危险。现在好了,郭金柱走了,现任书记承认不承认还是另一码事呢。

陆一伟不想为难他,道:“老吴,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市里此次调查现场会的收支是认真的,所以有些事不多说你也明白。可以含糊的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不能含糊的事你也别和我装糊涂,出了事谁都跑不了,我也无能为力替你兜着,明白吗?”

听到这话,吴世勋有些不乐意了,道:“陆书记这意思是不信任我咯?”

陆一伟很认真地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是上头已经拿到了相关证据,你说我敢兜着你吗?”

听到此,吴世勋心里一慌,手中的茶杯差点落地。

陆一伟知道工程中有猫腻,直接点透道:“老吴,你干了一辈子了,不要因为这个让人抓住把柄,能抹的抹掉,抹不掉的一起商量应对,好吗?”

“好……”吴世勋有些茫然,精神恍惚地走出办公室。

宋德福进来了。作为老前辈,陆一伟格外客气,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宋德福道:“陆书记,我手中的账好多报不了。你比如说私下给记者的钱,你让我怎么报?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