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看了明天报纸的小样,在第四版的他山之石版块上的一篇叫《夏雨春思》的文章里,引用《师说》里‘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的诗句时,怎么能把‘受’写成了‘授’?怎么搞得?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到底认真校对了没有?这么低级的错误怎么能出现?通知印刷厂,停止印刷,重印!”孟继忠拍着桌子咆哮道。
看到孟继忠的表演,陆一伟不禁想笑。看来他提前已经找好了重新印刷报纸的借口,而这个借口找得似乎不那么恰当。“受”本身就是教授的意思,是通假字,可以与“授”通用。如果严格按照诗句原文书写,确实有错误,可这可有可无的错误并不能让报纸重新印刷。
报纸本身就是靠文字堆砌,就算校对者长得一双火眼金睛,扫描般地一个字一个字校对,依然会有错误,这是不可避免的。而孟继忠这个荒唐的理由就可以让报纸重印,这就是权力的魔力。
对方好像还要争辩什么,孟继忠打断道:“好啦,不要和我解释,让你重印就重印,废什么话!加班加点也要印出来,明天早上7点我要看到报纸。”等到快要挂电话时,又轻描淡写地道:“把南阳县的那篇招投标公告给撤下来!”
当着白玉新的面,孟继忠很艺术地就把这件事摆平了。白玉新连忙道:“孟部长,实在太谢谢您了,您放心,回去后我就和张县长汇报,改天单独邀请您吃顿饭。”
“好啦!”孟继忠又打起了官腔,道:“吃饭就免了,把我印刷报纸的损失补回来就成,到时候财务会与你对接。”说完,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事情解决了,白玉新起身道:“孟部长,嫂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改天,改天我一定请你们吃饭啊。”
“再坐一会儿嘛,干嘛着急走?”孟继忠的妻子假惺惺地道,身子已经起来准备送客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连串钥匙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推门走进来一位打扮颇为时髦的妙龄女子。
“陆一伟!你怎么在这里?”孟晓楠惊叫道。
陆一伟与孟晓楠上次在校园里碰面后,加深了对方的印象。可在这种场合见面,确实有些尴尬。陆一伟微微笑了笑,仓皇离去。
“陆一伟,你别走啊!”孟晓楠急忙追了出去,可陆一伟步子大,已经下到了一楼。孟晓楠颇为失望地快速走进家门,跑到客厅的窗户边,默默地注视陆一伟离去。
“你们认识?”孟继忠惊奇地问道。
孟晓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出了市委家属院,顾桐已经把车停到门口。上车后,白玉新绷着脸,脸色有些难看。
白玉新和陆一伟同样要经过这一套程序。陆一伟看着进出登记薄上密密麻麻的人名时,就能知道这里的“生意”是多么的火爆。
在门卫的指引下,白玉新和陆一伟到了破旧的筒子楼下,径直上了楼,找到北州日报社总编孟继忠的家,敲门等待。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应该是孟继忠的妻子。看到有人来格外的热情,迎进门张罗着换拖鞋,可看到对方两手空空时,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嘴巴如同抛物线似的,从上开口到下开口仅用了几秒钟,变脸的速度似同翻书,转眼间就从晴空万里变成乌云压顶,一场暴风雨的节奏。
陆一伟从事秘书行当以来,习惯于察言观色,捕捉别人面部的细微变化及言行举止的动态,掌握别人的情绪后也好对症下药。但凡到了这个层次的领导都有一定水平,相应的家属也应该练就涵养,遇事不温不火,不惊不喜,不惧不怒,不过像眼前这位女士显然欠缺这方面的锻炼,更像是农村妇女站在大街上聊天,三句话不对就上手撕扯,着实不应该。
“请问孟部长在吗?”陆一伟尽管不喜欢眼前这个“泼妇”,但还是耐着性子微笑问道。
“你找他有什么事?”女子双手交叉于胸,一脸刚正不阿,与邪恶势力做斗争的姿态。
白玉新抢先道:“劳烦您通报一下孟部长,我是白玉新,找他有点急事。”
“哦。不在!”女子快人快语道。这时,房间里传来一阵极具的咳嗽声,暴露了行踪。
白玉新压着火气道:“我是孟部长的老部下,我今年找他真的有点急事。”
“有急事没急事关我什么事,说了不在就是不在。”说完,准备关门。
“是玉新啊,我不是和你说了嘛,这事真的不好办,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嘛!”孟继忠实在抹不开情面,只好从餐厅走出来,直截了当说道。
白玉新陪着笑脸道:“孟部长,这事是我们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工作,还请您谅解。今天志远县长本来是要亲自登门看望您,可明天县里有个重要活动,就委托我来看看您。”
孟继忠似乎没有让他们进屋的意思,从茶几上抽出一张餐巾纸一边擦嘴一边道:“玉新老弟,咱俩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这事能办我肯定办,可那将近10万份报纸印刷出来作废,你说要多大的损失。”
这时,陆一伟机灵一转,用手指故意把装在口袋里的信封顶了出来掉到地上。瞬间,天空放晴了。只见笑容又回到孟继忠妻子的脸上,客气地道:“别站在这里说话啊,快进屋!”
孟继忠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而是摆开架势坐到沙发上,拿起牙签不顾形象地剔起了牙。
“二位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们也是刚吃,如果不嫌弃的话坐过来一起吃,边吃边聊。”女子热情地道,比见了自己亲妈都亲。
白玉新连忙道:“谢谢了,我们吃过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