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家事

双钗 潇潇湘水 3012 字 6个月前

清漪回到清蕖苑后,祁宁和葇兮先后造访。祁宁拿了一篇文章过来,说是回雁书斋夫子的新作,让清漪看两遍背诵出来。

“上一次,我挑选的那些篇目,是你常年翻阅的章节,我翻书时,自然也容易翻到那些页面。这次我拿了夫子新写的文章来让你看看,你若背不出来,那就不要自诩天赋异禀,给你一盏茶时间,快看吧。”

葇兮刚要劝解几句,只要事后跟她讲清楚祁宁的难缠之处,便可借清漪一份人情。岂料清漪胸有成竹地伸手夺过,先看了一遍,再快速览了几下,统共不过小半盏茶功夫,便还给了祁宁。

清漪嘱咐道:“好好看,别看漏了,我背得比较快,你得跟上才是。”

葇兮一听这话,已经全然相信了清漪。

祁宁嗤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鄙视过。”

“朱延年,胡人也,生于唐昭宗乾宁四年。少时避战乱,南下荆楚。南唐保大五年十一月,复至雁州,途遇姝娘。姝娘不知何许人也,其貌绰约,言行异,有疯癫之症,常高歌于市,人欺之,为延年所救。时年,延年年过五旬,性孤僻执拗,少与人言,鳏居多载,担粪为生。次年四月,姝娘诞一女,延年视为己出,名曰鸾娘。又两年,姝娘再得一女,延年喜之,名之曰凤娘。延年躬亲诸事,以逸妻女。鸾娘渐长,状如其母,众人哂之。后姝娘携长女不慎走失,延年遍寻之,无果。延年终日劳累,命垂危,数月后西归,留凤娘苟于世。凤娘积薪焚燎,火葬其父。呜呼!延年辛劳数十载,纵家贫如洗,庇妻荫子,尤溺凤娘,然死后尸骨毁于其手。岂不令人叹哉……”

没等清漪背完,祁宁翻了个白眼,扬长离去。

巳时,三房众女眷在膳厅吃飨食,葇兮说起祁宁午间去清蕖苑的事,“清漪天赋异禀,才华卓绝,幸好来了雁府,不然可就珠玉蒙尘了。”

谭氏道:“咱们雁家这几百年,就没出过一个进士,也没人做过官,到了惊寒这一代,我也没什么指望了,希望下一代能出个读书人吧。”

“人各有志向,进士考时务策和诗赋、文章,诗赋和文章对兄长来说,并非强项,如果考状元兼顾时务策、文章、武术、算学,那么我们雁府将来一定是爷孙三状元!”笑敏一张巧嘴甚得人心。

“一门三状元?除了雁翁和兄长,还有一个状元是谁呀?”清漪问道。

葇兮道:“如果雁乙兄多生几个儿子,那又岂止‘爷孙三状元’?整个楚国的状元都被雁府包了呢!”

谭氏道:“惊寒算是生对时候了,早几百年那会儿,商贾之家无法考科举入朝做官,现在政策改了,我生的儿子又不争气。”

葇兮道:“娘子,如今战火连天,这几十年来,江山频繁改朝换代,做官并非长久之道,依我看,从商反而更比做官好。等将来天下分久必合之际,雁府蓄势而发,到时一定人才辈出!”

谭氏听得此言,虽有奉承之意,然而却不无道理。笑敏接过话茬道,“娘子,听说昨日那位郎中,年少时是个才俊,年不及三十,便官拜丞相,后来恰逢众驹争槽,他站错了队,从此便被贬谪回永州,得了个郎中的虚职。葇兮说得对,乱世之中,还是活命最要紧。”

饭后,清漪起身回清蕖苑。

葇兮道:“清漪,今日不去你那里读书了,我回芍药居有事?”

清漪最近听惯了葇兮讲故事,觉得甚是有趣,那些故事听起来比书上来的更为真实,“你有什么事呢?我一个人也是无趣得很。”

葇兮环顾四周,见四下并无人,便小声道:“我阿娘写信来,说今年收成不好,现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我每个月月钱和巧樨一样多,才五百钱,还少不了要打点下人,我得回去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

“我刚得了一千两,可以借给你用。”

葇兮支支吾吾道:“我,怕是……暂时还不起。”

“无妨,我又不急着催你还钱。”

“不不不,我怕将来也还不起,我还是自食其力吧。”

“那好,等你得空了,我再来找你。”

葇兮心想,自己和清漪一起去拜见何郎中,她不过多说了几句话,转眼间就有一千两银子的入账。可气的是,自己穷成这样,清漪也不动恻隐之心,不过就是借几两银子而已,竟然让自己还。如此小气,怪不得雁府上下都不喜欢她!想到这里,忿忿回了芍药居。

雁府为答谢何郎中,留其在府上的雅园多住几日。当年,武穆王途径雁州,便是住在此园内。这几日,葇兮频繁出入雅园,二人一聊便是半日。雁府其他几个姊妹见了,却是有点微言,“‘男女授受不亲,礼也’,虽说现下民风开化,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屋,终究不妥,也不怕人笑话!”

“毕竟奉姨娘死了,她亲娘又不在身边管教,没人教她这些礼义廉耻。”

“你们说,她会不会勾引何郎中?何郎中会不会看上她?”

“不会。一来,郎中的女儿都比她大,而且郎中还是个正人君子;二来,这姿色也是稀松平常了些,郎中要纳妾,何需这般舍近求远。”

“依我看也未必,郎中是何等人物,当年娥皇女英之举在坊间传为美谈。这要是一般人娶了一家姊妹,还口口声声说不分大小一房二妻,还不得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就算她纳了江葇兮为妾,以他的名声,人们只会说这是千古良缘。”

“哈哈,那你还不赶紧去抱江葇兮的大腿!将来楚国重建之日,便是她江葇兮当丞相夫人之时。”

雅园的凉亭内,何樰正与葇兮侃侃而谈。江奉宣曾与何樰一同在浯溪书院求学,书院的陶夫子颇晓农耕,因此他二人也擅长此术,葇兮小时候从江奉宣那里学到了不少,长大后,又见了各种千奇百怪的事物,正愁无人请教,此番何郎中前来,葇兮少不得要与他谈论一二。

“郎中,为何咱们永州的香米只能在江永城源口乡富源村的石家庵、蒋家庵与铜天社3处种植?便是移到祁阳城也不成?便是移种到临近的宁家庵也不成?若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可都是一城之内,气候又能差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