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子背对着我,向前走去。
莽子,你别走,你离八一姐太远了!
一个蛊惑的声音,毒蛊一般钻进我的脑子里: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太苦了!
“是啊,怎么能放他一个人上路呢?”
去吧,他在等你!
我想也不想,朝着莽子的背影走去。
前方就是天空,我站在阳台边上,摇摇欲坠。
“莽子,我来了……”
我扑上去,却看到他猛地回头,一张烧得血肉模糊的鬼脸横在眼前,张开了口:“回去!”
我被吓醒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正站在阳台边上,下面是川流不息的马路,小小的,似星星。
我听到了莽子焦急的喊声:“回去!危险!”
我无法控制自己,张开了双臂,像一只飞鸟,准备起飞。
我很清楚的知道,是着了博家的迷魂术了,博家连僵尸、连鬼魂都能控制,更何况是小小的一个女人呢?
我开始学会认命,只是有些不甘心,我还没有亲自调查莽子的死因,我还没有完成守宅人的使命,我还没有跟所爱的人道别,就要死去。
身体,还是倾斜,我可以想象自己从十八楼跳下去的场景,恐怕会摔成一道肉饼,不知道会不会很疼呢?
我飞了起来,被一阵猛烈的风、一团黑雾撞回了阳台上……
身后传来博家老爷的哭喊:“小易,你不是最喜欢她吗?爷爷让她来陪你了……”
话音未落,那团黑雾就冲向了招魂幡,席卷了地上的香烛,撞倒了一切。
博四叔脸色煞白:“爹,小易好像不愿意……”
博老爷子骂道:“当初太纵容,才会害了他,这次,就算是我亲自动手,也要把这丧门星塞进棺材里!”
江城的夜,从未这么安静过,全城的呼吸声戛然而止,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两排笔直的路灯一盏、一盏地熄灭,就连飞鸟都害怕陷入这片黑暗的世界。
“一捧金元宝,一落地生花,一曲终别离,一饮忘川茶……”一个带着傩戏面具的黑影子,走在黯淡无光的街道上,他每前进一步,路灯就会熄灭一盏。
男人歪着头,斜着肩,以常人无法做到的扭曲身姿缓缓地舞动着,边走边跳。
狰狞的傩戏面具,弯弯眉,包子脸,微凸眼珠子怒瞪前方,神秘的灰色涂满了脸庞,如地狱恶鬼。
傩戏是南方的一种古老的戏曲,用于驱鬼逐疫、求愿酬神的祭祀活动,是远古人类对古老图腾的崇拜,以及对鬼神的信仰,常辅之以歌,载之以舞,望所求有应。
江城人相信,通过傩戏,可以连接鬼神,通神灵,人们可借鬼神之名,拥有神秘的力量。
我小时候曾好奇过,傩戏,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便和莽子偷偷戴过博家的傩戏面具,刚戴上就被那面具咬了一口。
至今我都没记起来,那面具是怎么咬人的。
傩戏阴森森地跳着,一群半大的孩子跟在后面,披麻戴孝。领头的童子举着一根新竹,上面挂着白色的招魂幡,两个童男童女面无表情地挥洒着纸钱,雪花般随风飘舞。
我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很明显知道这些都不是人。
虽然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看到的,明明我正呆在家里,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着博大伯来接我。
可这幅画面却钻进了我的眼皮子里,就在眼前上演。
一道铃铛声传来,我知道,那是招魂铃。
应该是博家人来了!
“林九九……”我听见有人叫我名字,麻意从小腿传遍全身,我不受控制地坐起来,朝门外走去……
傩戏舞者已经侯在门前,我看到他的模样,一点也不害怕,坦然地面对一切。
童子抬头看着我,将手中的招魂幡递到面前,我接过,攥在手心里,走进了队伍里。
夜很凉,北风起。
天上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这几天,江城都在下雨,人们说,是老天在为双童大厦的冤鬼们哭泣。
雨点打在我的脸上,耳边除了雨声就是傩戏的曲声,身边连个喘气儿的都没有,但我的心却一直很平静,虽然身体麻麻的不受控制,虽然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我的平静却是前所未有的。
我冷冷地看着四周,其实,博家没必要用招魂铃控制我,他们太低估我对莽子的情谊了。
我比他们更在乎莽子,更希望他能安息。
所以,我绝不会当一个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