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拼力眨着眼睛,硬生生把眼泪憋回了眼眶,她一字一顿道:“苗逸仙为了救我,被裴绰约所害,这笔账我一定血债血偿。谁拦着我,我便……杀谁!”
哥舒寒的动作停滞了一个呼吸,他蹙眉将装着参汤的小碗递给了雪见。
“这事,以后再说。耗子……为十七疗伤。”他冷冷道。
明月夜这才看见,等在门口的流千树和阿九。两人已经望眼欲穿,可惜被重楼拦着。
流千树焦急的推开翻着白眼的重楼,疾步到明月夜身边,他情不自禁轻轻捉起她的伤掌,狠狠道:“明丫头,小爷才离开长安几天的时间,你就伤成这个样子。放心,等你伤好,不用你操心。有流千树在,那伤你之人,小爷为你报仇。别怕,我父王也来了。”
话音未落,阿九已经把硕大的狼头,放在了明月夜的膝盖上,伸出红色舌头,龇牙咧嘴眉开眼笑着。差点儿就把流千树拱了个跟头。
“阿九……我好想你。”明月夜呜咽一声,抱住了雪狼王的脖颈。温暖而熟悉的味道,冲入鼻息。明月夜此刻才觉得自己还魂而来。
眼前的情景,更让哥舒寒尴尬而无奈。他只好退后一步,沉声道:“耗子,疗伤吧。既然,你们许久未见,叙叙旧。十七的心情或许欢喜。阿九,本王不在,你盯着耗子。重楼,你们和本王去看看十七的药吧。这里,不需要你我。”
哥舒寒转身悄然离去,冷郁的黑沉香忽然之间,淡而无味。明月夜心里空落落的,却咬牙没有挽留,她抱着阿九毛茸茸的脑袋,把眼泪落在了雪狼王厚重的皮毛里。
流千树耐心的等待着明月夜,把委屈的眼泪流淌干净。
许久之后,他方才淡淡道:“找不到遗体,只好做了个衣冠冢。放心,厚葬在城外的清水镇,四面环山,桃花林下。来年春天,落英缤纷,美不胜收,他一定喜欢。”
明月夜愣愣的抬起头,眼神悲伤而迷茫:“我好像做了个梦,却记不住很多事情。只是,想起他,我心里便会痛,情不自禁流泪。流千树,我一定要杀了裴绰约,为苗逸仙报仇。”
“如果,哥舒寒挡在裴绰约面前呢,你……也会杀了他吗?”流千树把兽魂珠取出来,那是一颗暖白色的水晶球。球中仿佛装着日月星辰,璀璨缤纷。
“我……不知道……”明月夜丧失了力气般,颓然道:“他并不信我,对吗?裴绰约,居然好好的呆在绾香馆。”
“他甚至怀疑你的孩子,是汪忠嗣的。”流千树不客气道:“我偷听了他和索源的对话。索源,也是裴绰约的人。”
明月夜本就悲痛欲绝,闻听此言更如五雷轰顶。良久时间,她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不应该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些事。但裴绰约也在紧锣密鼓算计你。若方才哥舒寒低头,我便什么也不会讲。但他分明袒护那坏女人,你和孩子在这里并不安全。汪忠嗣让我来救你,带你离开王府,远走一方。如果没有他,我父王也不会亲自出马。”
明月夜愣愣的出神着,嗫喏道:“斩汐……怎么办?”
流千树拿起兽魂珠,放在明月夜丹田之处,那水晶球发出温暖和煦的光波,她觉得身心舒畅,渐渐有了力量。
“夜王那边,我去解释。汪忠嗣的意思也不是让你一生一世不回长安,先去我父王那里。和……夜丫头住段时间,我父王能完全治愈你的掌伤。但麻烦的是,哥舒寒不会放你离开湜琦苑。你没发现,外面守了很多暗军的兵士吗?”
流千树迟疑片刻,继续道:“哥舒寒下令屠灭裴门余孽,将汪家老宅也顺手一把火烧了,除了一匹马逃了出来,柳江云和苏全都死了。他怀疑,孩子是汪忠嗣的。”
明月夜喉头一阵腥甜,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黑血。
流千树慌忙用手帕帮她擦拭,安慰道:“就知道你会着急,但憋屈这东西就跟淤血一样,不吐不快。兽魂珠只能帮你固元精气,让你有力气跟我一起离开。掌伤,恐怕还要回檀香山。老狗,这些事情,小爷都没瞒着你,你若去重瞳鬼那里告密,我和明丫头都会死,你看着办吧。”
流千树转身盯住一脸茫然的雪狼王,后者嗅了嗅明月夜冰冷的手指,长长叹息一声。转身走到门口,卧了下来,一副老子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
明月夜低垂着眼眸,她面无表情。只有微微颤动的伤掌,透露着内心的绝望与焦灼。
“我……还有选择吗?”她苦笑着,遂而眼神冷冽,凛声道:“只是,我走之前,也要先杀了裴绰约。”
虽然正值隆冬,漠琪轩的雪松依旧郁郁葱葱,长势喜人。
哥舒寒身穿一袭暗黑色蜀锦蚕丝锦袍。颀长的身影映衬在浓绿的松叶下,多少有些清冷的忧郁。寒风将他的长发吹得纷纷扰扰,遮住了他美艳的脸颊,让他的表情也变得影影绰绰,不清不楚。
他站在溯台上,辗转的长廊尽头就是湜琦苑的二层汐台。他和他的十七不过咫尺距离,心里却空落落的,憋闷得难受。佳人的音容笑貌,犹在脑海里盘旋不去,可自己的脚步却异常沉重,无法轻松迈向对面的湜琦苑。
雪狼王阿九蹲在他身畔,除了一狼一人,便再无其他。
“阿九,我该怎么办?”哥舒寒遂黑重瞳,游离着忐忑不安的焦虑与迟疑:“刀山火海,我不曾畏惧过,却对这个女人没有办法。”
雪狼王冷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仿佛对他亦然有着十分不满的情绪。
“我知道,你觉得十七的手,因为我没保护好她。”哥舒寒深深叹息着:“我承认,没想到绰约下手这么重。十七,再不能做医官了,她一定很伤心。可在我内心也有私念。若,她只是平平凡凡的娘子,或许更好吧。那样,她会依靠着我,让我照顾她,保护她……如今,她太耀眼了,耀眼到让我会害怕失去她……我不想看到,那些喜欢她的男人,像苍蝇一般围绕在她身边。她明明知道我很爱他,为何还要接受其他男人的好感?”
雪狼王不高兴的用巨大狼爪,狠狠拍了拍哥舒寒的腿。
“我知道,索源心中有鬼。我也明白,此事必定与绰约有关。可是,听到这些话我依旧……心如刀绞。她心里,根本没有忘记汪忠嗣,才会刻意隐瞒他们联手解救温亭羽的,夜不归宿的缘由。昏迷中,她喊着的,不是我的名字。阿九,我也怕,怕她心里有了旁人。怕她的人留在我身边,心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哥舒寒双拳紧握,唇瓣微微颤抖:“因为我在乎,所以才会嫉妒。因为我爱她,所以容不得她逃离与背叛。想一想,也不行!”
“十七是我的,我需要她毫无保留爱我,我们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哪怕是个影子,是个回忆,是个赌气的念头。我利用了绰约,想用她逼迫十七……更在乎我。可傲慢如她,宁死不低头。她违背我做的事情,总能让我咬牙切齿。若换了旁的女人,我一定会杀了她。”他眉心紧蹙,声音冷硬:“如果她爱我,会心甘情愿顺着我,相信我……不对吗?我是她的夫君啊。”
“如今,你任由裴绰约毁了她的手,比杀了她更狠毒吧?你还要她信你顺着你,难道等着裴绰约再背着你,要了她的命?是她蠢还是你无耻呢?”一个嘲讽的声音,从雪松树上传来。
哥舒寒眸光微凛,手掌一扬,数枚金扣子凌厉的削掉了一棵雪松的大半树冠。一身银白袍服的流千树飞身落在他的对面,眼神犀利瞪着他。
“耗子,你还敢回来?”哥舒寒冷冷道。
雪狼王惊喜的咧嘴看了看流千树,它纵身一跳,挡在两人中间,满身狼毫都因激动咋呼了起来。
“我不回来,明丫头便会被你那初恋情人,活活折磨死了。重瞳鬼,纵然你有暗军又如何?我不怕!”流千树第一次敢直视哥舒寒,他金色的眼眸闪烁着笃定的决绝:“我是明月夜的护灵兽,伤她的人必须死。哪怕我打不过你,但我会尽力保护她。还有,我父王率雪貂灵族就集结在长安城外的清水镇。我一定要见明丫头,我能治疗她的掌伤。”
话音未落,哥舒寒一道掌风扫过。但这一次流千树并未被击中,如同往常一般狼狈不堪。他的周身闪烁着金色的波光,仿若艳丽的铠甲,密密实实抵挡住了凌厉的袭击。
“你老子倒厚待你,连兽魂珠都给了你。难怪你自觉有底气。”哥舒寒毫不客气奚落。
但他并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接连几下袭击更加迅速而凶狠。流千树虽有兽魂珠保护,却也被他压制得无法还手,不禁倒退了几步,十分吃力。
雪狼王怒吼一声,跃到两人之间,硬生生把两个愤怒的男人撞开,格挡住。阿九用幽绿的狼眼狠狠瞪着他们,呲牙威胁着。
“老狗,你虽然不会人语。但你明白道理。这重瞳鬼怎么对明丫头,你都看到了。不心疼吗?”流千树忍无可忍喊道。
阿九扭头盯着哥舒寒,逼近几步,再次怒吼,仿佛情不自禁的呵斥。
哥舒寒听完雪狼王的责问,他反而停止了攻击,冷冷道:“阿九说,兽魂珠能治十七的手?把珠子留下,本王饶你一死。”
“兽魂珠认主,除了我和我父王,无人能用。哥舒寒,就算你强夺了兽魂珠,你知道怎么使用吗?”流千树唇角旋起嘲讽的冷笑。
“好,本王先打断你的耗子腿,再押你去治十七的手。”哥舒寒冷笑,遂黑重瞳燃起幽绿的火焰,蠢蠢欲动。
雪狼王终于忍耐不住了,狠狠撞了一下哥舒寒的肩头,猝不及防的他被阿九紧紧辖制住。
“启禀王爷,王妃醒了。”重楼气喘吁吁跑过来,尖声喊着。
三个年轻的雄性动物,不约而同收住攻击动作,齐刷刷望向备受瞩目的重楼。后者看着打成一团的他们,也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