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哥舒寒意味深长的,故意打量着面前佳人的红唇,和宽大不合身的医服,露出来绣着合欢花的抹胸边缘。
她注意到了他意犹未尽的灼热目光,狠狠拉了拉衣领,把药方举起更靠近他的脸颊,冷冷道:“好,那你就写了和离书,来换!”
“什么?”他一时惊愣,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我说过,你若骗我,咱们就不在一起。今天,你骗了我多少次?”明月夜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目光决绝:“我已经为她祛毒,请王爷兑现誓言吧,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各自安好!”
“和……离!”哥舒寒一字一顿道,心中的柔情荡然无存,只剩下团团燃烧正旺的暴怒之火,噼里啪啦的火星四冒。他怒极反笑,凝视着面前歪着头,踮着脚,努力摇晃着药方的小人儿。
“好,本王……给你写!你过来。”他狞笑着接过那药方,放在石桌上。然后坐在石凳上,拿起毛笔,淡淡道:“十七,研磨!”
明月夜见他如此痛快便答应了,惊诧之外亦然有些伤心委屈,一气之下就蹲下身子,果真拿起新绛墨锭。可墨锭还未落到砚台之上,自己已被人捉住衣领,整个身体腾空抽起,不禁惊呼一声,蹬踢的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待到意识清明之际,她发现自己已被他按坐在自己膝头上,她怒火从烧,用尽全力厮打着他,本来他怕自己大力伤着了她,可见她简直是拼命抵抗。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脖颈也被她尖锐的指甲抓出了三道血痕。
和女人打架,还挂了彩,这对哥舒寒来说,简直前所未有。他怒极,几把扯了她破烂的医服,缚了她的手脚,让她像一只虾米一样,脸朝下扔在石几上大力按住,她再也无法挣扎了。
“再问你一次,还要不要和离!”他冷冷问。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她惊恐万分,声音也哆哆嗦嗦,但一股子脾气上来,硬着头皮坚持不肯认输,遂而倔强道:“就要,就要,我就要和你……和离!”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臀上一下惊痛,不由痛呼一声:“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西凉王打人了,救命,救命啊!杀人了,西凉王杀人了!”
他本是想吓唬吓唬她,只要对方一求饶,马上就见好就收,就此下了这个台阶也好。但这丫头胡乱喊起来,让他本来发涨的脑袋,简直头大如斗,咬着牙又打了几下。
“求饶,本王就放了你。说,要和离是你的错,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他阴森森的声音,在她背后泰山压顶,犹如鬼魅。
“哥舒寒,你居然对大常长公主擅用私刑!”她又羞又痛,奋力挣扎着,黑眸中冒着惊人的光亮,也是惊怒至极,她冷冷道:“求饶?做梦!分明错的人是你。我救了你的初恋情人,你还恩将仇报,简直不是人!不如你直接杀了我,便干干净净了。不然,我活着,就定与你和离,就和离,离定了。我讨厌你,最讨厌你,永远不想再看见你。哥舒寒,我恨你!”
“讨厌?恨!好,那你尽情讨厌吧……”本来他并未用全力,只用了两三分力气,只想吓吓她,但这小人儿任性至极,不肯认错,反而变本加厉。他眉心紧蹙,一股无名火游蹿在心间,便用足了五分力,又狠狠打了十几下。
本来也心疼,并不敢多打,也怕真的伤了她。十几下之后,本来哭喊挣扎的小人儿便一动不动了。但他明显能感觉到,他手掌升起尚未落下的时候,她的身体会本能的绷紧,仿佛用尽力量要与自己对抗。他掌心落下,她便狠狠的哆嗦一下,闷哼一声,似乎在无声抗争与诅咒。打了十几下,他便索然无味了。便将她放下来,抱在自己怀中观看,暗自也担心可别伤了她。
一见之下,心中暗惊。只见明月夜一脸的眼泪,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汗水与泪水洇湿了长发,粘在脸颊上。她的嘴唇咬出了好几个血印子。她侧着脸,闭着眼眸,负气躲着他的眼神,始终一言不发。她侧着身子,不太敢把被掌击的部位,与他的身体靠得太实,可见是真被打痛了。
“知道疼,就长记性!”他淡淡道,想伸手整理下她汗湿的乱发,见她别扭的坚持躲闪,他便霸道用颀长手指捏住她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不吝强硬道:“这次小惩大诫,再敢轻言和离,本王当真会打断你的腿。记住了吗!”
她垂下眼眸,似乎思索了片刻,终于不情愿的点点头,遂而又把自己被缚住的手腕,伸到他面前。
他长眉一挑,伸指扯开,又脱下自己的水蓝外袍,紧紧裹住她哆嗦的身体,自己只穿了单薄的罗衫。
哥舒寒战起身来,猛然横抱起了明月夜。她就像一只安静的猫一般,紧紧贴在他怀中。他知道,她又哭了,因为她温热的眼泪淌下来,黏在他的衣衫上,紧紧贴住了他的肌肤,痒痒的,热热的。
虽然,他以武力优势镇压了这次揭竿而起,但心里没有半点儿高兴感觉。反而泛起了隐隐的不安与迟疑。
他抱着她走到亭子边,他居高临下看着依旧躺在软塌上,闭目休息的裴绰约。他知道,她醒着,只是无法回应刚才尴尬的一幕,便主动低语道:“左车会送你回王府,好好将养吧。你会好起来的……”
裴绰约并未出声,只是不易察觉的微微咬紧了双唇。
眼见着哥舒寒抱着自己的女人,缓缓走出了绾香馆,她勉强支撑着身体,爬起身来。她遥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眼神中滚落出几分嫉妒与怨恨。
“哥舒寒,何时见你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动怒。莫非,你真的这么……在乎她吗……”她喃喃道。
众人都愣住,皆目瞪口呆瞪着那莫名其妙的一主一仆,眼神都仿佛见了鬼般。王妃,难道王妃是个男人不成?
“王爷,您的奴才昏了头,莫非连您也气急败坏,双目被蒙蔽了不成?”陈丞刻意讶异道,他夸张的摸摸自己的黄脸皮,故意愕然道:“在下是陈丞,不是什么,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之类。”
哥舒寒邃黑重瞳怒气盎然,幽绿色的火焰蠢蠢欲动。他沉默了几个呼吸,仿佛在压抑情绪,遂而冷冷道:“哥舒昊,带着你的人都下去。这里,只留下本王、绰约和这位……陈医官就好。”
“阿寒……”裴六娘紧张道:“还是多留几个奴才吧,这人恐怕心怀恶意,他是个蛊医。”
“滚!”哥舒寒冷冷凝视着陈丞,眼神纠结。他浑身蓦然爆发出的清冷寒意,让哥舒昊也打了个寒颤,他略一思忖,赶忙紧紧揽住裴六娘的肩膀,低低道:“好好,咱们都下去吧,没有王爷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
哥舒昊半推半抱的,硬生生的,把不情不愿的裴六娘拉出了绾香馆。下人们和老医官们则巴不得脚底抹油,立时溜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左车,还毕恭毕敬在青石地上跪着,根本不敢抬头。
“王妃,左车并非故意隐瞒……您,请万万不要将奴才送到宫里去啊……”他嗫喏着刚想解释,便听哥舒寒一身怒喝。
“滚!本王不说第三遍!”
左车被主子不同寻常的怒气吓坏了,也不敢再解释,赶忙手脚并用逃出了园子。
哥舒寒轻轻放下怀中的裴绰约在贵妃榻上,又为她盖好了银羽披风。他才转身,缓缓踱步而来。
而陈丞依旧面无表情,漠然直视。
“自己拿,还是本王来!”哥舒寒伸出颀长手指,点住陈丞的面皮,凛声道。
陈丞冷哼一声,慢慢从脸上揭下来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原本肤如凝脂的脸颊。
哥舒寒顺势弹出一颗金豆子,打掉了她灰色的医帽,眼见一头黑长的发,如云散落。即便是穿着破旧的灰色布衫,也无法遮挡她绝世无双的风华。眼见她灿若星辰般的黑眸,充溢着冷漠、怀疑与拒绝,他的心被针扎了一般,隐隐痛了一下。
夕阳的余晖中,点点瓣瓣的折桂花瓣,随风洒落在两人肩头与发梢。此时风景柔美清甜,两人情绪却一触即发,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聚集。
“十七,易容之术并未长进啊。普天之下,如何会有男人一身紫樱香气,手指细弱如女子?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哥舒寒冷冰冰道:“为何跟踪我!”
“跟踪?王爷太抬举十七了。我若跟踪您,您这后脑勺都长着后眼的人,怎么没发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爷做了什么亏心事如此惧怕,被人发现吗?百密一疏啊,王爷身上的折桂香,恐怕也是长安城里绝无仅有的。老宅的折桂树留香悠长,这回真领教了。”明月夜微微一笑,后退一步,声音更寒更冷道:“为何欺瞒我?”
“并非故意,我有苦衷。”他长眉微蹙:“你为何要假扮医官,怎么又想趁火打劫不成?”
“十七也并非故意,亦然也有苦衷。”她不吝反唇相讥:“若不假扮医官,我能进的来这绾香馆?能看见王爷与故人的这番情意绵绵……”
她轻拍掌心,故意喝彩:“表少爷的少夫人,恭喜王爷啊,何时又新娶了一房夫人……”
“你不要听裴六娘胡言乱语。”他有些不耐烦道。
“我记得,刚才说这番话的可是大管家吧?又或者,六夫人她自己也和您禀告过了,早上巧遇我的事情?”她客客气气福了一礼,刻意温柔道:“哎,十七并不知道,六夫人原来是为哥舒府表少爷的少夫人,争抢那最后一份银叶荠。若早知,我必然乖乖双手奉上才是。令佳人失望,惹王爷生气。这厢,对不住了。”
“我再说一次,不要偏听偏信。不错,我是找到了绰约,她受了很重的伤。我只能把她放在哥舒老宅将养。我隐瞒了你,但出于好意。如今,咱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我不想你误会我对她的感情。绰约是我的亲人,她有事我不能不管她。十七,你明白吗?”
停顿了片刻,他尽量压抑自己的怒火,又道:“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信我,试探我,跟踪我,还要假扮医官来趁火打劫,你到底想做什么?来看笑话,来做买卖?”
“来验证真相!”她冷笑道,黑白分明的星眸益发清冷:“一直以为,只有猪八戒才会倒打一耙,原来王爷这使耙子的功夫也一点不弱呢。”
她不吝讥讽道:“今日在暗军军营,我给了你数次机会,如果你坦坦荡荡请我医治她,我会拒绝吗?是我不信你,还是你不信我呢?你为何不肯讲实话!若你心中坦荡,何必怕我知道实情。风未动,幡未动,尔等心动,心中有鬼的不是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你,先骗的我!”
“十七,口口声声说是我骗你,是我不信你。那我对你如何,你心里不明白吗?”他恨恨叹息一声,竟有些无奈与失望。
“我曾经以为,已经很懂你的心。其实,是我高估了自己。”她自嘲道,常常叹息,双肩因为激动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