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心痛

汪忠嗣握紧手指,骨节泛现,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剧烈挣扎,嗫嚅道:“我知道,我活该。是我辜负了无涯,也没有保护好月夜。”

“阿训,若你不甘心,就去抢亲好了。”黎臻微微一笑:“寡人年轻时,就在定亲之日,被人抢走了爱人。寡人或可拥有整个江山社稷,却无法把握一个女人的真心。一个女人若跟定了一个男人,什么权势威仪她都不会放在眼中。阿训,若你有胆量去抢亲,寡人不会拦你。”

汪忠嗣霍然起身,冲到凭栏处,看着西凉王府的门庭若市,花车锦绣,冲天的鞭炮声以及鼎沸的锣鼓声。

“你不敢……对吗?”黎臻走到汪忠嗣身侧,拍拍他的肩,淡淡道:“寡人知道,你不敢。所以,寡人要留你在长生殿喝这杯残酒,下完这半步死棋。那顶红妆肩舆中,有着我们此生最爱的女人。阿训,放下心结吧。她和他一起,会幸福的。你需要做的,就是远远望着她,祝福就好。”

汪忠嗣疾步拿过一壶酒,咕咚咕咚就径直灌下去,一言不发。

黎臻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壶一壶的喝下那些冷酒,直到喝不下,再把自己呛到咳嗽不已,酒水与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玉石地板上,却依旧忍不住再拿起新的一壶酒。

“阿训,寡人知道你的感觉。你走过的路,寡人都走过。你自己的结,自己解不开,谁也帮不了你。”黎臻淡淡道。

天色渐渐黑下来。西凉王府的大红灯笼已经点了起来。还有庆典的烟花,一朵朵升上夜空,如一朵朵巨大的七彩牡丹花,绽放了一片又一片瑰丽的彩色烟雨。烟花,只落不谢,人心走远,亦无回首。

“明月夜……”汪忠嗣轻声念叨着,已经醉倒爬不起来,他死死抱着冰冷的玉石凭栏,摔落的酒壶轱辘着滚了好远。

终于,在烟雨灿烂的黑夜中,这个受伤的男人,抱着石柱,默默流泪。

原来心痛,是比什么都痛的伤口,除了自己默默舔伤,也无药可解。

长焱宫,长生殿,飞龙台。

飞龙台,是长生殿最高一层上的顶台,地方不大却视野开阔,从上而下,则可以鸟瞰整个长安。

平台正中,一个青玉石桌,两个铺垫。桌上有一盘黑白棋局,两杯残酒。

棋局对面的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终于,常皇黎臻叹息一声,弃了手中棋子,站起身来,凭栏而望。眼见那金碧辉煌的红妆肩舆声势浩大,缓慢行驶在道路上,道路两侧百姓欢呼,鞭炮齐鸣,热闹非凡。他贪婪的看着,眼神里终藏不住的期待与不舍。

棋局的另一边,是神态颓废的汪忠嗣,他青衣青袍,正努力隐忍着复杂的情绪,喝着那半杯已凉的残酒。

“阿训,她今天就要嫁入西凉王府了,今生今世,你们终究无缘。你可懂?”黎臻并未回头,声音凉薄。

“月夜与哥舒寒,并不适合。臣依旧坚持。”汪忠嗣淡淡道。

“为何?”黎臻回过头来,瞥了一眼他,眼神犀利:“难道你要她一辈子做你汪忠嗣的女儿吗?”

“臣……不敢。”汪忠嗣垂下头,但声音倔强:“臣已为明月夜选下更适合的夫君,光熙商会的三公子温亭羽,皇上若见过这少年,必然也会与臣有同想。承都,离长安很远了。那如玉少年对月夜一往情深,疼爱有加,他们在一起会很开心。最重要的是,臣不愿明月夜离这皇宫太近,臣只想自己的女儿能远离是非恩怨,远离朝堂后宫,过普通人的日子,和心爱的夫君,琴瑟和鸣,白首偕老,平安快乐。”

“你在怪寡人,当日不该让无涯进宫。”黎臻垂下眼眸。

“臣,不敢!”汪忠嗣眉心微蹙:“臣会永远忠于吾皇,吾皇的旨意,臣亦然永远不会忤逆。汪门三代忠良,何曾出过罔臣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