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你是莫无涯的女儿。明媚……是你的外祖母。莫千问是你的外祖父。”
明月夜只觉得一颗心狂跳不已,看来她与哥舒寒、夜斩汐都低估了这个老人。他远比他们想象中,要清明太多,洞悉太多。
黎臻伸出另一边手掌,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指上的蝴蝶结,又望向榕树须藤上那飘摇着的水蓝飘带,苦笑道:“你不觉得,你们明家的女医官,打蝴蝶结的手法,都一样笨吗?”
明月夜甩开黎臻的手指,低垂下头,固执道:“皇上,既然您早就看穿,为何还要赐封明月夜念媺郡主呢?”
黎臻安静的看着面前少女,她复杂的表情,已经隐匿不下内心的纠结与困惑,终于忍不住伸手抚摸住她的头顶,那柔顺的发勾起自己内心最温柔的回忆,他忍不住涩声道:“毕竟,寡人欠了你们明家的,太多。”
他苦笑道:“寡人以为,会和明媚有一个像你这般的女儿,谁知命运弄人,却和明媚的女儿,生了你。而你,与明媚简直如出一辙,容貌,甚至脾性。寡人知道,你为复仇而来,恨寡人辜负了你母亲。而寡人无法否认,一切皆由寡人而起。但,寡人说,也是今天才知道,寡人与无涯在宫外,流落着一个女儿,你可相信?若当年,寡人知道无涯有孕,无论如何,寡人会保护你们母女。”
明月夜并没有抬起头,她的内心纠结着翻腾着挣扎着。她想象了无数次父女相见的场景,唯独没想到他认下她,就这么简单。她以为,他会否认,会震怒,会想方设法除掉自己。原来人心,真的比想象中复杂太多,脆弱太多。
“好了,两个人站在外面那么久,天都要黑了,进屋吧。”一身道姑打扮的云妩悄悄走到他们身后,淡淡道,一点不突兀。
“月夜,这就是云贵妃,明媚的小师妹,你母亲在宫里做典书女官时,也住在她宫里。”黎臻言简意赅。
明月夜肩头微颤,她抬起眼眸,仔细打量着对面细眉细目的慈善面孔,只见她双眸清澈如水,不怒不喜的神情,和衣着一样清淡如斯的兰心蕙质,悄悄生出了一丝好感。
“梨子汤,已经煮好了。”云妩微笑,顺其自然拉住明月夜的手,这一次她无法拒绝,默默跟着那温柔女子,走进茅屋。
黎臻看着她们的背影,暗中松了口气,欣慰跟上。
那边,雪狼王阿九睡得正酣,秋千上的夕颜花,已经全部盛开,蕊心一抹绯红色,隐隐藏匿着,颓败前的美丽。
媺园。
偌大的药草花田之中,居然搭建了几间茅草屋。
屋前一棵老榕树,垂挂着细长的须藤,有的已经接近了地面,在那须藤之间,挂着一架秋千,上面爬着一些夕颜,很像女子玉色的指尖。
那榕树的须藤上,系着长长短短的水蓝色丝带,经过风吹日晒,有的已经零落破碎,有的却依稀还能看出蝴蝶结的形状。
雪狼王阿九先在花田中疯跑了一阵,然后就走到那秋千旁,竟然安静的卧倒下来,打起了瞌睡,更像个狼崽般,露出肚皮惬意至极。明月夜暗自心惊,怀疑阿九中了什么药草中的迷魂药。
常皇黎臻和明月夜就站在老榕树下,看着眼前郁郁葱葱,色彩斑斓的药花田。
黎臻并没有穿那明黄色的袍衫,而是换了一件青色常服,背着手站在夕阳之下,看着远方,神情清淡如斯。
沉默了一会,明月夜轻轻道:“皇上,天凉了,不如到屋中,喝些热茶?”
黎臻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从秋千上摘下了一朵白色夕颜花:“你可知道夕颜,这花?”
“大常很少有女子,会喜欢这花,因为它被称为薄命花。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阒然零落,周而复始。”明月夜淡淡道。
“零落之前,它的花瓣会变成好看的绯红色,可惜只在转瞬之间。那美丽,稍纵即逝。”黎臻张开手掌,任由娇弱的花瓣随风飘散:“但终究让人难以忘怀。”
“稍纵即逝的,向来是人心,而非花朵的美。”明月夜蹙眉,并不掩饰犀利。
“她也是这样说。”黎臻掸掸手,咧嘴一笑:“寡人不信鬼神之说的,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你就是那人,投胎转世而来。”
“来找皇上,再诉衷情?”明月夜似乎在意料之中,黑白分明的星眸之间,寒意渐冷,心道:全是套路,看来这老头子人老心不老,着实可恶。
“来……索命。”黎臻笑得凄凉,痛楚。她闻言,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