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戎大王半信半疑打量半晌那矮小的汉人医师,又一把又薅住温亭羽的脖领子,拉着靠近自己,低低威胁了几句。
后者无奈不得不翻译道:“小弟,这家伙说,你若治不好王妃的病,兄长的头颅就会挂在老梨树上,喂乌鸦了。你要小心,不必牵挂兄长安危。”
阿颜达不容温亭羽说完,已经把他拖出了内院,几个随从严阵以待要紧紧跟着少主子,却被他呵止道:“你们跟好我……弟弟,务必护她周全。”
“你们都下去吧,兄长放心,我心中有数。”明月夜干脆拒绝。她站起身来,缓缓走近床榻。
眼见花团锦簇的缎被之中,半靠着着一位绝色佳人。她肤色白皙,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侧,楚楚可怜的心形小脸,额上留着尖尖的美人尖儿,眉眼之间还有一颗殷红小痣,映着眉若远黛,眸藏秋水,分明就一位娇俏柔弱的南方汉女。
近观,只见这位美人眼眸微红,满满泛着血色,还有那口鼻之处,随着微微咳嗽呼吸起伏,也渗出一丝丝血水,被她用一方银色丝绸手绢擦拭着。
本来,玲珑夫人攥着手帕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见到近身之人有一张平庸中年男人的脸,手中丝帕放松几分,她仔细打量着明月夜的人皮面具,只觉得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总有似曾相识之感,便嘤咛细声道:“先生,我们可曾见过面?”
“不曾,但夫人和在下一位故人样貌相仿。夫人也是广陵人吧?多年之前,我曾在长安遇到一位阿胧姑娘,她的家乡就在江南之地广陵,那里生产一种白色的牡丹花,因为家母很喜欢这种白牡丹和紫樱草炼香。所以和阿胧姑娘的长辈有过相识之缘。在下于长安倚翠楼落难,也幸得阿胧姑娘相救……”明月夜停顿片刻,她盯着玲珑夫人微微含泪的双眸,眼见两行血泪顺着脸颊而下。
“大夫可是出身明堂明家?”玲珑夫人用手帕擦着血泪,苦笑道。
“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明月夜接过丝帕,轻轻擦拭着玲珑夫人,从口鼻之处渗出的血水,哀叹道:“阿胧姐姐,你怎么成了玲珑夫人?卿朗哥哥他在哪里?”
“你到底是谁?”玲珑夫人如同被重击一般,她反手抓住明月夜的手腕,虽为病重之人,却拼尽力气把这黄脸药师拼命拉近自己。另一只手在其脖颈处摸索着,不多时被她拽出一枚系着绳子的明珠,惊叫道:“赤魂?果然是明月夜,你的脸怎么了?”
“姐姐别怕,我是明月夜,只带了人皮面具。”明月夜安抚地抱住玲珑夫人的双肩,轻声道:“你怎么在土库堡?”
她看了看被子下,玲珑夫人高高隆起的腹部:“你……怎么成了紫戎大王的玲珑夫人,还有了……身孕。”
玲珑夫人几分惊诧,几分欣喜,又有几分凄凉,她迟疑的伸出手,摸了摸明月夜的脸颊,泣声道:“五年未见,阿胧以为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见到明家人了,月夜。卿朗他,卿朗他早就没了……留下我一人独活于世。”
走进玲珑水榭的内院,只见一栋两层的南方风格木质楼台。
大厅与内院之间,除了种植了一大片梨花林,树林之后还有一个硕大的池塘,种着星星点点的紫色睡莲,池塘里面悠然游弋着一群金红与玉白的锦鲤,甚为喜人。
明月夜微愣,这布置实在熟悉。她想起了一个人,不禁微微蹙眉。那位最爱梨花与金鱼的故人。
疑惑之中,他们一行人穿过长廊,终于走进了小巧而别致的内院。
内院暖阁,挂满了各种历代名家的画作,都是真迹。
楠木摆设之上,零零散散放着淡青玉瓶,瓶中盛着含苞欲放的白色牡丹。
整块的蓝天玉台之上,放置着一把焦尾古琴,坐垫是绣满了银色牡丹花的蜀锦,旁边丢弃了一块羽白的丝巾,也绣着玲珑白牡丹,可惜染了血迹,颇有几分凄凉之感。
诺大的雕花床榻前,正焦急踱步的高大彪悍胡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紫戎大王阿颜达。
他高鼻深目,披散着的长发棕黑色微微卷曲,眼眸是泛蓝的碧色,显然是长得比较好看的那种异域人。
他穿着一袭乌金色战袍,外面罩着虎面玄铁铠甲,腰间配着银白刀鞘的圆月弯刀。想必正从从守城之处仓惶归来,竟然一直未换下战袍铠甲,可见其匆忙与紧张。
正在搓手走来走去的紫戎大王阿颜达,一看见明月夜与温亭羽,忍不住瞪眼张口就骂了几句突波语。手掌也握到了圆月弯刀的刀把上。
温亭羽本能的护住明月夜,低声道:“十七,我就说吧,蛮夷不可理喻,他刚刚问候了我们的祖宗十八代。而且,如果我们敢再慢一些,你我的脑袋也要挂到老梨树上了。”
“原来兄长懂得突波语言。那就简单多了,烦请你告诉他稍安勿躁,我自有妙方救他夫人。若不成功,他再惦记我们的首级不迟。”明月夜笑出了声。
阿颜达见明月夜不畏反笑,暴怒之中抽出了圆月弯刀,还未抬脚过来,就听床榻之中传来轻柔的低语声:“阿颜达,你砍了他们,谁为我医治呢?”
虽为突波语,明月夜自然听不懂,但那声音却令她心下一凛,果然就是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