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秦玉澜早就睡了。
虽然知道她睡了,但她每晚回来,都要去看一下才安心。
推开房间门,里面没开灯,大床上有小小的一团,她松了一口气,正要退出去,就听到一声呜咽。
夜太静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又站了一会,直到确定自己是幻听后,才退出她的房间。
刚关上门,她好像又听到了一声呜咽。
这次很清晰,不像是幻听。
她几乎没再犹豫,推开房门,朝大床边走去。
打开床头壁灯,暖橙色的光芒倾泻而出,她掀开被子,映入眼帘的,却是触目惊心的红。
血,到处都是血。
乔漫瞬间手足冰凉,血液倒流。
足足愣了三秒钟,她才弯腰,想捂住从秦玉澜脖颈汩汩流出的鲜血。
床边的地毯上有刀,上面沾着鲜血,这么看的第一反应,就是秦玉澜自杀。
何况她还有精神病史。
但她学过医,知道这种刀口,绝不是自杀的划切口,而像是别人的故意伤害。
没时间了,她一边急救,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电话。
挂断后,她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几乎是无意识的就拨了过去。
“漫漫。”
纪云深晚上喝酒培养睡意,这个时间可以说是睡的正熟的时候,可迷迷糊糊的看到是她的电话时,那些汹涌的睡意瞬间消失了一半。
“纪云深,有人进了青龙湖公寓,我妈妈被伤了,你能不能赶过来?我有点害怕!”
“等着我,我马上到。”
男人套了件衣服,就匆匆的出了别墅,几乎是和乔漫叫的120急救车同时抵达青龙湖公寓的。
乔漫浑身是血的跟在一众医生的身后,刚刚要跟着踏进救护车里,余光里就瞥见了一道熟悉的男人身影。
他三两步的走过来,和她一起上了救护车。
急救车里的医生正在做急救,乔漫在一旁看着,却无能为力。
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涛骇浪,遇事的时候,不会再自乱阵脚。
而事实证明,她经历的还不够多。
纪云深伸手揽过她,把她按在了怀里,温声安慰,“没事,会没事的。”
乔漫在他的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泪还是汗从脸颊滑过,凉意沁人。
到了医院,秦玉澜被送进了急救室,而她只能站在门外。
纪云深抽着烟,看着心事重重的她来回踱步,好半天才说道,“漫漫,你过来坐一下。”
乔漫根本不听,现在她只能用这种方式驱赶恐惧。
纪云深见她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才起身走到楼梯口去打电话。
嘟声大概响了几声,杨秘书才滑了接听键,“纪总,这么晚了,有事?”
“嗯,派几个人去查一下青龙湖公寓。”
“好的,纪先生。”
刚刚在120的急救车里,纪云深观察过秦玉澜受伤的伤口,从受伤程度来看,更像是秦玉澜熟悉的人,趁她不备才伤的她。
而那一刀显然用了力度,几乎割破了气管,等到她醒来,能不能再开口说话都是问题。
这场手术进行了大概两个小时,主治医生一共下了六次病危通知单,直到又过了两个小时,秦玉澜才脱离生命危险。
手术室的灯从红色变成了绿色,门被拉开,主治医生走出来,语气带着医学者特有的古板和严肃。
“纪先生,乔小姐,秦女士的生命已经没有大碍,但她的喉管受损严重,这辈子可能都发不出来声音了。”
主治医生给他们一个安慰的眼神和手势后,就匆匆的走远,准备下一场急救。
几名护士把秦玉澜推到病房里后,乔漫才看向身边的男人,“今晚谢谢你,还打扰你睡觉,真的很不好意思。”
那种慌乱的时刻,她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
就好像他是她的救命稻草,只有抓住他,才能救命一样。
“青龙湖公寓已经不安全,你搬回来住。”
男人的眸光深深,语调里没有任何的内容和情绪,却带着逼人的压迫感。
“不用了,我会自己找地方住,不麻烦你了。”
他听后,几步走过来,声音像是沾染了无边的黑暗。
他说,“漫漫,有些事情你必须一个人经历,我能做的,是给你岁月静好,可是岁月静好的前提是,你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政商之途,每走错一步,就会让人朝不保夕,万劫不复,而现在的你,亦是这样。”
现在的她,又何尝不是走在血雨腥风之中,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谢谢,我会坚强起来的。”
岁月静好吗?
听着真诱人,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呢?
……
最后,她还是让他离开了。
或许觉得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会忍不住的想依赖,想靠近。
又或许是因为他所说的岁月静好。
因为她知道,那些都太要遥远了,就像是天上的星辰,触不可及。
她没让其他人帮忙,而是报了警,警方大概用了一天的时间,排查出了嫌疑人。
是消失很久的唐浅。
她以故意伤人罪,提起了公诉,诉状还没有递交出去,就传来了唐浅自杀的消息。
从她结婚到现在,整件事情,像是步步为营的棋局,每个人都好像是棋子,而每个人又都像棋外的人,让人看不清摸不透抓不着。
她呆呆的坐在医院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整个人好像都陷入了凄迷悲凉的氛围之中。
直到手机震动起来,她才回过神来,“小乔啊,一号公馆来了几个大人物,你过来售酒,今晚肯定能赚不少。”
乔漫瞥了一眼病床上的秦玉澜,声音淡淡的说道,“我现在就赶过去。”
三天后,深夜,大雨凄迷。
烟灰色宾利车子穿过重重的雨幕,驶进蓝山别墅的雕花大门。
别墅里面一片昏暗,几乎和无边的夜色融在了一起。
男人应酬喝了酒,熄了火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了起来。
夜很黑,只有园林景观灯散出的幽光,和男人手中的一点猩红,除此之外,这世界好像再没有其他的颜色。
除了黑,到处都是黑。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男人才推开车门,迈开长腿下了车。
别墅的保镖减了一半,佣人只留下了张嫂,其他的全都被他遣走了。
没打伞,倾盆坠落的雨滴打湿他利落的短发和宽阔的肩头。
雨滴凉意逼人,丝丝入肺,直达骨髓。
别墅里开了暖气,他拉开门走进去,温暖的空气,迅速的就驱散了他一身的冷气。
门厅的灯光散着橙黄色的光芒,他低头,视线里好像少了一些东西。
几乎是立刻,他就发现以往灰色的男士拖鞋旁边摆放着的那双粉色兔子耳朵的女孩拖鞋,不见了踪影。
他蹙了蹙眉,深海般的眸子里,几乎看不见任何的内容,但却深不见底。
换了拖鞋往里走,突然觉得口有些渴,抬起的脚突然转向,往开放式的厨房走去。
冰箱里很干净,除了他平时会喝的那几种冰饮的品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没有了女孩经常会吃的零食,乱放的水果,酸奶,更没有了颜色。
以前这幢别墅里,除了黑白灰色,还有粉色白色,那些鲜艳的颜色出现。
可是现在,好像那些颜色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拿过一瓶冰饮,拧开大灌了几口,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眉头几乎紧锁了起来,凉意蔓延,仿佛能滴出水来。
又连续喝了几口,他才转身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路过餐厅时,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餐桌,上面没了女孩平时喝水的粉色卡通杯子,粉色的隔热垫,以及那套粉色餐具。
他收回目光,又朝着客厅看了一眼,经常乱铺在沙发上的卡通图案的毛毯,艺术咖啡杯,养生壶都不见了踪影。
整个房子,好像已经没有她生活过的气息和痕迹。
他转身上楼,去了书房,书柜上的书已经没有她的,书桌上的笔记本,签字钢笔,平板电脑,都少了她的。
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又去了卧室和衣帽间。
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伤筋动骨的疼。
他出了衣帽间,又下了楼,直接去敲张嫂的房门。
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他敲了好几下房门,张嫂才睁着惺忪的睡眼过来开门。
“少爷,这么晚了?有事吗?”
今天帮着漫漫收拾了一天东西,很乏很累,早早的就睡了,刚刚听到敲门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东西呢?她的东西呢?我不是说过,她的东西谁都不准碰吗?”
张嫂还处在刚刚睡醒的怔忪中,闻言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意思。
“哦,漫漫今天休息,就过来把她的东西都拿走了……”
说到这里,张嫂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她回来取东西,难道没跟你说吗?”
两人虽然正在走离婚程序,但也不至于连声招呼都不打。
除非,漫漫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一点瓜葛。
纪云深眸光淡淡,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好像突然就恢复了理智和冷静,淡漠的让人手足无措。
“那么多东西,她是怎么拿走的?”
张嫂抿唇,斟酌了几秒用词,才轻声说道,“漫漫也没拿走多少,剩下的都扔了。”
“扔了?”
男人轻声的笑,语气淡的像是溪水,干净却又触碰不到底,“扔哪了?”
“就是外面的垃圾桶里。”
张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实在捕捉不到纪云深的情绪,分不清喜怒。
“很好。”
男人的笑意愈发的深浓,几乎是下一秒就转身离开了张嫂的房门外,阔步的朝别墅外走去。
大雨还在下,急速的下坠,男人在大片大片的黑暗中,沉步前行,直到接近树影角落里的那几个生活分类垃圾桶。
偌大的桶,被密封的很严实,他挨个翻了一下,在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很多熟悉的物品。
粉色的兔子耳朵拖鞋,粉色的的卡通杯子,毛毯,隔热垫,书和很多衣服。
这些明明不过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这到底算什么呢?
雨水已经将男人的衣物打湿了大半,周围的保镖想过来递伞,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冰冷的雨打在身上,虽然很不舒服,但至少能够让人清醒,彻底的清醒。
他从前一直觉得爱情这种东西,除非晗儿谁都给不了他。
可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知道,爱情真正的样子。
他似乎早就已经爱惨了她。
这个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女孩,乔三岁,乔漫。
……
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原位时,已经是早上的六点钟了。
张嫂已经走出房间,开始准备早餐。
当看见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抽了多久香烟的男人时,还是有片刻的怔忪。
他面前的沙发几上放着的透明烟灰缸里,已经落满了烟头,而整个客厅里,几乎都是浓郁的烟雾味道,只是闻一下,就让人觉得呼吸不畅。
而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怔忪的。
最让人怔忪的,就是昨天她帮着漫漫一起扔掉的东西又回到了原位。
“张嫂,放你几天假,我想一个人静静。”
张嫂听后,赶忙点头,回应道,“好的,少爷。”
说完,她就回房间收拾东西,很快就离开了蓝山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