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这么多,原因还是与山区人独特的精神气质有关,也与这里的草莽特点有关。
目前,我一个人游走在重庆的大街小巷,用一个旁观者的心态来观察社会和行人,总能够走神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我决定,继续走走看看,融入某个团体和生活,来体会人世的精神气质,并以此了解人性。
我在一个小巷的小书店,买到一本书,引起了我的兴趣,这是另一种思想,佛家。这本书其实就是唐代一个高僧写的诗,他的名字叫永嘉玄觉禅师。
他有一首长诗,最开始我是按艺术作品来读的,后来才发现不简单,这首诗写的是人。更准确点说,写的是心。
这首伟大的诗歌从体裁来讲,是首古体诗。在唐代,道家还比较兴盛,诗歌也比较兴盛。但我们读到的诗歌中,与宗教有关的,大多是道家思想。
而自从玄奘法师取经回来,佛家思想与本土上述思想,产生了剧烈的冲击。因大师自身的光环和思想的深邃程度,佛家思想当然也影响到皇家,这就产生了矛盾。
有道家提出,佛道同源论,受到大师的批驳。有儒家,干脆强烈反对,就有了韩愈的被贬。
李白是道家的崇拜者,一生求仙访道,没遇到什么神仙,但停下了诗歌。我们知道,佛家在那个时代,产生了许多伟大的人物,在诗歌盛行的唐代,也有许多大诗人,也信仰了佛教,他们怎么没有划时代的作品呢?
在重庆这个偏僻的地方,在我企图追求神仙道,正在犹豫去向的时候,得到这本书,优美简洁的文字,有一种白居易的平实。而思想内容的深厚,又如同看到一本哲学和实践经典。在这年宾馆,关上门窗,隔断喧嚣,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白天逛街看世界,夜晚喝茶,读他的诗,看内心,总有在两个世界边缘行走的错觉,如同徘徊的我。
这首诗的名字叫《证道歌》。
这本书不仅有讲析,还有作者背景介绍,还有其他人的评论和相关的祖宗故事。这样有趣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诗歌,历史,宗教,传记。四种内容穿插,真是有如获至宝的感觉。
这个人的故事本身就很吸引人,这个人原来是天台宗的,但什么是天台宗,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对佛教,仅有一点常识,没深入学过。但我对诗歌还算是擅长,见他的诗歌确实艺术水平很高,也就看下去了。
看不懂的地方,就看注释。这本书的注释,是一个叫弘学的现代人写的。他主要从宗教的角度来解释,弥补了我知识的不足。
我对佛教本身教义不了解,但知道一些人的故事。
这个永嘉和尚,被称为“一宿觉”,与我熟知的佛教禅宗大师六祖慧能有关。慧能出家到成道的经历,我看过《坛经》,当然还算熟悉。尤其是这样一个大字不识的大师,在历史上非常罕见,也曾引起过我的猜疑和思考。
当时六祖已经是天下公认的佛教领袖。当永嘉和尚去找六祖求证时,先并不行礼,显得有点傲慢。这个我理解,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当他与六祖对话后,六祖与他互相印证,对方已经得道时,他再向六祖行礼,并且提出马上要走。
六祖留下他,在寺院里睡了一觉,第二天才送他走。他因这一觉而自觉皈依禅宗,所以称为“一宿觉”,觉悟的意思。
这些宗教的掌故,说起来是历史。但诗歌却在这里,我读起来,还真是有点被感染。
先把故事原文写出来:“初到,振锡携瓶,卓然而立。祖曰: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
这明显是批评了。如同说:来者何人,如此骄傲?
“师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祖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师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祖曰:如是如是。”
这种对话,究竟有什么含义,我不清楚。但意思明显,就是六祖肯定了永嘉禅师的说法。
“于时大众无不愕然,师方具威仪参礼,须臾告辞。祖曰:返太速乎?师曰:本自非动,岂有速耶?祖曰:谁知非动?师曰:仁者自生分别?祖曰:汝甚得无生之意?师曰:无生岂有意耶?祖曰:无意谁当分别?师曰:分别亦非意。祖叹曰:善哉!善哉!少留一宿。”
这个故事,我字字都看得明白,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却无从谈起。我在它面前,第一次感到自己知识的贫乏。
我也算是饱读诗书了,也算是经史子集已经通读过了,也算是阴阳八卦练习过了。我之所以喜欢走神,主要是享受到这种思想的过程。在这个思想的过程中,自我感觉很高妙,很自豪。我能够陶醉在知识中、陶醉在抽象中,觉得自己很不得了。
看了这本书,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心性,什么叫生与无生,分别的有意与无意。
当突然闯进一个陌生的知识领域,如果你怕了,就会回避。但我巴山人,天生就是个不怕事的。我决定迎难而上,学习它。
当然,从宗教方面来学习,我肯定没能力。一是没有这方面的基础知识,没有自学的基础。另一方面,也没有这方面的老师教我。但,这并不妨碍我,理解它的另一种美,就是诗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