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上了一圈当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我盯着他,狠狠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这个地煞符有没有法力?”

“没有,绝对没有。如果我是有法力的人,会混成今天这样吗?”

“如果你在这事上跟我撒谎,我不仅会找你拼命,我还要先踏平你的祖坟,杀掉你侄儿全家。我说到做到。如果你现在说真话,只要你能帮我解了,我们两清,人与钱,你都不欠我。”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他明显在我的怒火下发抖,嘴里嘣出:“真的没法力,哪个龟儿子扯谎。”

我放下了他。其实,从毛队长给我打电话起,我就已经大概确认了,这符没法力。但内心还是不甘心,我被这个恶梦欺骗了这么久。我只是为自己的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从他家出来,我给毛队长打了个电话,说事情已经和平解决,让他放心,并表达了充分的谢意。

“庄总,你这个事在你那里是结束了。但挂在我心里肯定不会忘掉,如果今后有新的线索和变化,我会第一时间给你电话的。还有,谢谢你的烟。老大下指示办的事情,我还要收你的礼,不好意思。”

“谢谢毛队长,要不是你的专业和细心,我根本找不到这个人,到时候,在领导那里,该说什么,你放心。”

挂断了电话,站在这车水马龙的街道边,路灯已亮,霓虹在闪,我突然发现,在这纷乱的江湖,我是一个专业上当的人。

我也算有些学识,也算有些江湖经验,也算有些经历。会算命,但算不了自己;会做生意,但斗不过这些旁门左道;懂些传统文化,但在北京被江西那个假阴阳师骗得一愣一愣的。更沉痛的是,我被一个简单的地煞符,骗了几年,为了它,我在山果居受了那么多风水师的影响,我被想象蒙蔽。当时所有的风生水起,如果建立在假的基点上,如今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在德阳,被老隋骗,我倒是费尽心机,猜度别人,结果还是上当。

我为什么总在上当?难道我天生笨吗?

不,我天生并不能算笨。难道我被恐惧和希望误导了?这两种最容易误导人性的东西,但我还得承认,我是一个大致上理性的人。

心就像一面镜子,可以反映一切。为了让它清晰,我天天学习天天实践天天总结天天反思,就像不停地在清理镜子上的脏东西,我的视野和心智,不应该被污染啊,什么原因呢?

一边走一边想,突然发现身边一栋圆形的建筑,圆形的玻璃幕墙,将霓虹放大变形,显得光彩流动得更加的魔幻。我脑袋产生一个念头:也许我的思想,被某个力量或某种倾向,扭曲成了一个哈哈镜了,我看到的一切,有脑海中被扭曲,像这个圆形玻璃所反射的一样。

如果找到这股扭曲的力量,是不是就可以平复镜面,是不是就可以清醒,不再上当?

我边走边想,成都是一个让人放下的地方。我到了一个茶馆,坐了下来。我看了戏台上的杂耍般的表演,有吐火的,也有川剧的变脸。

一张张脸在不停地改变,角色的情绪变化是通过脸改变来表现的。而表现的机关,就是暗藏的拉线。这给我一个启发,我是不是也被某个拉线所影响呢?

我细细地思考,自己为什么在阴阳师或者说地煞符有关的问题上,反复地上当。是与我的思维基点有关?还是与我的思维方式有关?

先从方式上来说,我与其它人的比较,有什么不同的呢?与李茅比,他只相信科学,实验能证伪的,数学能证明的,他就信,宁愿少信,也要确信,他不可能上当,这是他的特点。与王班长比,他只相信实践,只要有可能,他就要试试,宁愿多信,不愿漏网,他根本不怕上当。

但我和小池不同,我们喜欢刨根问底,其实根本没有解答我们问题的人,我们自己也不能全面收集材料系统分析,所以答案总是似而非。

以上是思维方式。从思维基点来说,我与小池更有所不同。从我会算命以来,虽然我并不完全相信宿命论,但也受了它的影响。我总是愿意相信,有某些超自然的力量和人格,在影响着我们。我宁愿相信有鬼神,我宁愿相信有天堂。虽然我嘴上不承认它们的存在,但内心却是愿意相信它们的。所以,当有人拿出相关的所谓线索和证据,我没经详细考察,仅凭可能性推断,就愿意承认它的存在了,这就是我思维基点的大漏洞。

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骗子利用这个特征,让你反复上当。

我坐在这个茶馆,听人们的喝彩与鼓掌,即使有老成都的茶客,也知道一些变脸的秘密,但他们宁愿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神奇的艺术,不愿意拿它当魔术看待,这也算是自已骗自己,自得其乐吗?

当然知道那么多真,有什么意义呢?这么多真,与你有关吗?小苏就是这么想的,他只考察与挣钱有关的事情,其它的真假,他从来不花精力,减少了上当的机率。当然,为了挣钱,他也上过小马的当。

回到宾馆,我给班长打了个电话,详细说明我的四川之行的一切,他慢慢听,没插一句话。等我说完,班长长叹一声:“还好,小庄,你没有冲动。我既希望你找到他,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解决问题的方案;我又不希望你找到他,怕你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班长又想了一会,说到:“但是,你怎么说服妍子,跟你回家呢?”

“庄总,是我,老毛,怎么样?”

我赶快跑下楼接电话,免得里面被人听到了。

“毛队长,我这里没有找到。但是他上周六在青羊宫出现过,这是另一个算命的跟我说的。”

“老隋提供的线索没用上?”

“他提供的张继才侄儿的电话已经停机,住址我也没确认,是否是真的,我正准备敲门试探,你电话就来了。”

“是这样啊”毛队长沉默了一下:“这事估计没那么简单,你是不是说跟老隋说过,你找张继才在北京有生意?”

“说过。”

“也许有问题,庄总你暂时不要行动了,继续在青羊宫外碰运气。我要探一探虚实。”随即他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探一探虚实,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问的问题也理不清头绪,反正,我只能依靠他,也没办法,只有按他说的,在青羊宫外围打转,不敢擅自行动了。

当貌似很多信息集中时,我无法判断真假。按理论上说,我要理清这些信息的逻辑关系,做一个多元方程组的求解,但是有些伪命题又有可能是干扰项,那就只能用排除法了。但我一个人,没有全面使用排除法的能力。这使我想到公安机关,他们利用体系的力量和政府的强力,可以系统性地排查一个人,这才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我们不是破案,就不能运用系统的力量。但可以找到关键的人物和关键的线索,来深挖。这需要力量威慑和专业技巧,我并不具备,所以,让毛队长来主导这个调查,是正确的。

过了大半天,毛队长又来电话了。

“庄总,老隋骗了你。张继才原来在青羊宫活动这事是真的,但他侄儿子早就搬家了,电话也换了,这些老隋都知道,他没有告诉你真话。”

我一听,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忙问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庄总,我是搞这行的人,你得相信我的判断。如果线索没起作用,要么是提供线索的人有问题,要么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这集中点都在老隋身上,我岂不找他?只需要加大压力,一问,他就经不起我的敲打了,全都说了,他有好多事掌握在我的手里,他不敢直接骗我,他要骗我,我送他坐牢不一定,但让他在里面蹲上十天半个月,倒是没问题的。况且,在他们这个行当,如果我要搞臭他名声,是很容易的。”

“他都说了什么?”我很好奇,这个老油条,为什么要骗我呢?还差点让我相信了。

“他给你说的好多东西都是真的。比如他与张继才的恩怨,这是真的;他说张继才多年没跟他交往见面,这也是真的。但有些话又是假的。他提供的张继才侄儿的电话和住址都是假的,张继才的侄儿多年前是租住过那个小区,但两年前就搬家了,到青羊宫后面的一个商品房住,这个具体的住址,连老隋都不知道。他侄儿原来也用过这个电话号码,但后来停机不用,换了个新号码,现在老隋还跟他侄儿有联系。”

这我就不懂了,这是为什么,这么奇特:“老隋既然跟张继才没来往,怎么跟他侄儿有来往呢?”

“嗨!这事,张继才的侄儿娶了个媳妇,老隋就是这个媳妇的亲舅舅,怎么办?我们这小地方,山不转水转,仇人也可以转到一家来。况且,在我的逼问之下,他还说出了另外一个故事,与北京有关,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一听与北京有关,我马上意识到,这恐怕与我的事有关联,我马上提起了兴趣。

“要说这事,与老隋的外甥女有关,当老隋在成都打工的外甥女把男朋友带来看舅舅时,老隋打听到,这个未来的外甥女婿就是张继才的侄儿,当然就表示不同意。还鼓动姐姐姐夫,就是那姑娘的父母表示不同意。当然,老隋不可能说出真正的理由,只是编了一个理由,就是,如果小张不在成都买商品房,没有成都户口,就不可能给外甥姑娘幸福,这是结婚的必要条件。意思是逼他知难而退。”

“谁知道,这家伙的叔叔,也就是张继才,在北京做了大生意,直接给侄儿一百万,买了个大户型,通过购房入户的方式,办了成都户口,结了婚。老隋也从侧面了解过,北京怎么有那大的生意,一百万就这样挣了?按老隋的了解和判断,估计是张继才哄骗得来的,因为他确实没有什么功夫。”

听到这里,我马上意识到,这个老隋肯定还做了什么,让我找不到张继才。我问到:“他还说了什么?”

“他给张继才侄儿打了个电话,让他告诉张继才,近期不要出门,更不要到青羊宫,说是警察在找他,最好不要让人找到。我就问老隋: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老隋的解释是这样的。第一,如果是北京被骗的人在找他,要回那一百万,那么也等于是他外甥姑娘的损失。第二,如果庄总真是来找张继才做大生意的,如果找不到张继才,也有可能推荐他做,这保留了挣大钱的机会。”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那漏洞百出的推理,根本没有老隋这个老江湖精明。

毛队长继续问到:“庄总,你准备怎么办?”

“毛队长,谢谢你。现在我也不跟你隐瞒什么了,我就是北京那个受骗者。”

“那你如果要报案,如果有证据,我可以抓他。”毛队长的意思很明确,他可以抓这个人,然后尽力帮我把钱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