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谁学谁呗,整天咬文嚼字的。”妍子说到。
我让我妈继续说,她这些年估计多想跟人说啊,她的伤心的过往。
“那两个孩子,老大呢初中毕业考不上高中,就读了个职高,没好好学,就晓得谈恋爱,整天做梦嫁个大款,闹得风言风语的,她爸一看这不行啊,就不让她读了,让她跟着在厂里打工,她不想来,就哄她,说温州老板多,有钱人多,她就过来了。整天不着家,还不是想精想怪的,总想一步登天,到现在也没嫁出去。那老二呢,读书时就爱打游戏,又懒又好吃,脾气也不好,提脚拌手的,要不是你王叔压住他,他不晓得要飞起来吃人的样子了。后来,要他学个技术,你王叔是电焊工,工资还可以,但他学不来,说对皮肤不好,对眼睛不好,整天想当老板想盘个门面做生意,哪有那个本钱呢?只好现在跟着他爸在厂子做杂工了,有钱就去打那个游戏机,听说是来钱的,没几天工资就没了,有时偷我包里的钱,还不能说他,一说他就翻脸,难看得很。”
“他们就没想长远一点?要么好好学个技术,要么就做点生意,也比现在混日子强啊?”妍子问到。
“哪有那个心思哟,妍子,你不晓得呢,他们读书读不出来的。人也不算聪明,老师也不行,整个学校初中毕业的,能考上正规高中的才不到一半人,考大学,想都莫想了。”
“什么,他们初中这么差?”妍子吃惊了。
“妍子,你没见过有些中学是好差的,不像你,读的是重点中学。我小时候读的中学,你恐怕是厕所都不敢上的,那不是厕所,只能叫粪坑。好不容易来了几个正规师范毕业的老师,没呆到一周就受不了了,集体要求调走。我跟你说,我高中时,有些课的老师也才高中毕业,你信吗?”
“高中毕业教高中?这可能吗?”妍子更不信了。
“不然呢?正规大学毕业的,几个愿意来?就凭那样的厕所?”我说到。
妍子笑了:“哥,人家在喝茶呢,你净跟厕所过不去!”我马上说到:“对不起,不说了,让妈继续说。”
“那职高就更差了”我妈说到“整天打架闹事的,哪个是读书的料?大梅还想在职高找男朋友,都是穷人家的人,哪个好?刚才妍子说做生意,你想想,哪有那么容易?首先得有本钱吧?租门面要不要本钱?进货要不要本钱?还得要有点关系吧?红道黑道总得有个把人撑腰吧?我们外地人,谁给你撑腰?我在菜场推三轮车卖水果,为什么不租个摊贩菜呢?没本钱没关系,做不成的。如果有工商或者城管来了,我就得把三轮车推走,不允许摆在里面的。说是占道经营,要罚款,如果罚款,一天生意白做了。况且,做生意也要经验也有门道的,就像我做水果生意,刚开始也是亏,水果利润高,但风险大,主要是容易坏,坏了就赔了。还要费体力还要受得气,他们姐弟俩谁受得了?就是有这本钱,他爸也不会同意的,怕不够他们赔的。”
“人穷啊,就得学本事,要不然就要吃得苦,吃得亏,他们都不行啦,只有现在这样哟,啥时候是个头了,你王叔叔提起这,都叹气呢。你王叔总觉得他们从小亲妈死了,可怜,就对他们有点娇,所以,现在,想管也管不了。”
“那他们存点钱,自己出去打拼不行吗?”妍子说到:“当年我爸妈也很穷,整天在外奔波,吃冷饭、住工棚,也没本钱,还是挣出来了啊?”
“那是他们有志气呢。人要有了志气,再穷都有希望翻身呢。这两个,他爸要是说他们,他们就说是出生不好,父亲没本事,所以自己生活才穷呢,一天到晚做别人的梦呢。老大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就想嫁个富人,一步登天,自己只有那个条件,富人看不上她,现在还没嫁出去呢。老二呢,总想赌把大的,有时研究彩票,也没赢过,中奖的梦也做不下去了,就只晓得玩游戏了,连谈朋友的心思都没有了,当然,也没有哪个姑娘看得上他呢,自己条件不好,嘴巴又不会说,骗都骗不到姑娘呢。”
“我看他想法倒是很多,就是没能力、没胆量,我今天就看出来了”妍子笑着说到。
“我怎么感觉那个老二,有点木,不爱说话似的?”我问到。
“他是怕你呢,你这么大的块头,又这么有钱,他的头就低下去了。要是在屋里,他不仅吼过我,连他爸都吼呢。在外面他倒是不敢怎么样,因为他也打不赢人也说不赢人,只有低头的份。”
“那不是个废物吗?”妍子问到。
“你说,我也是努力过的,也是大胆过的,不该丢下庄娃子的,就是穷怕了的,可是,怎么过,还是穷呢?你王叔也没做错什么,怎么就养了两个窝囊废呢?为什么穷人翻身就那么难呢?”我妈的感叹,其实是一个大问题。
“王叔叔犯了一个大错误”面对妈妈吃惊的眼光,我解释到:“他的错误与很多穷苦家庭犯的错误一样:穷人家里养娇娇。”
“怎么说,哥,我可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话呢?”妍子问到。
“像王叔叔一样,许多贫困的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很苦了,孩子就应该好过些,在孩子最需要管教的年龄,放纵孩子的欲望和行为,把孩子养娇气了。又不重视教育的作用,这样,产生了情商智商双重的落后。在孩子长大,面临社会竞争的时候,父母和家庭既不能提供物质上的帮助,也不能给予社会关系上的铺垫,在社会竞争拼杀这个长跑的道路上,近乎于裸奔,没有体力也没有毅力,结果可想而知了。”
妍子听到这里,仿佛懂了一些,但又歪头问到:“那你怎么跳出来的?”
“机遇和努力。”我肯定地回答到:“按命理来说,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遇到几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每个人都有。但要抓住它,必须以能力准备为条件。”
我转向我妈,问到:“我家的条件,连养娇娇的机会都没有,是吧,妈?”
“哎呀,他小时候,好想吃肉啊,我拿不出来啊,就只好带他到外婆家,才能吃一顿啦。我也想娇养他,哪个娘不想呢?吃的都没得,根本没条件啦。”我妈说到过去,就想掉泪。
“我的努力是逼出来的,因为没有任何办法。毕竟王叔还能挣点钱,我爸是个残疾人呢,保自己都困难。所以,我从小都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有自己努力。当然,遗传基因也有些作用,这得感谢我妈,我从小学时成绩非常好,培养了我的自尊心,所以,我一般不会向困难低头的。再说机遇,我处在这个变革的大时代,就像你爸妈,他们抓住了时代的机遇,所以成功了。我个人又比较幸运,遇到了不少的贵人,所以,今天才算是跳出来了。”
“那按你说,穷苦人跳出来的概率是比较小的哟?”
“当然,我来打个比方。人生就像是长跑,从能力上说,如果你体力不行,跟不上队伍,跑着跑着,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也就停下来,自甘堕落了。从家庭或社会条件来说,如果你条件不行,比如没有跑鞋,光脚跑,如果脚磨破了,也就掉队了,因为经不起失败嘛。从情商来说,如果你毅力不行,每个人都会遇到瓶颈或体力极限,这时不咬牙坚持,后面的人也就会超越你了。还有一种情商,就是经不起胜利,刚开始跑在前面,觉得自满,冲一冲,停一停,不怕慢就怕站,别人超过了,觉得自己只要下次再冲一下就可以赶上来,结果不仅打乱了呼吸节奏,而且也习惯了懒散,最后想冲也冲不前去了。”
“这个我听得懂,哥,按你这样说,穷人要翻身,需要付出的努力要大得多,富人就不同了,光继承家产,都可以过得不错。”妍子总算听明白了。
“从结果上看,有些穷人也有传承”我提醒到。
“他们传承什么?”妍子问到。
“他们传承贫困。”
听到钥匙响了,门打开,一个苍老的清瘦的略显佝偻的男子进来,看妈紧张的样子,我知道,这是王叔叔了。
我主动站起来,打招呼:“王叔叔好,下班了?”
对方愣了一下,看了看我,说到:“你就是?”
“他就是庄娃子,老王,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庄娃子。”
我妈一说话,王叔叔把目光盯在我妈身上,大吃一惊。我妈解释到:“这是庄娃子的朋友拉我出去打扮的,怎么样?”王叔叔说到:“差点认不出来,是个发财人嘛!”
王叔叔尴尬的脸上终于挤出了笑容,虽然笑得不自然,但笑得很努力:“庄娃子,你妈盼了你好多年,终于找到了啊,坐,你看,我这屋子连个好椅子都没得,不好意思了。”
我妈指着桌上的东西说到:“老王,这是庄娃子给你买的,听我说你腰痛,还专门给你买了个按摩椅,我娃娃的心,好不好?”
王叔叔一看这些东西,眼神兴奋起来:“庄娃子,太客气了。这些年,我和你妈想把你接过来,但是我这条件你也看到的,没照顾到你,你不怪我们,反而让你买这个多好东西,不像话哟。”
“王叔叔,听我妈说,你对她很好,我对你很感激,买点东西应该的。”我得把气质进行到底:“况且,我现在条件也好些,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此时,又有人进来了,一个板寸头型身材略显矮胖的小伙子进来,估计这是王二牛。
“二牛,过来,叫庄哥”王叔叔命令到。
二牛满不在乎地看了看他爸,再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再看了看我妈,再看了看我,脸色转换过程犹如电影特定,惊奇、震撼、自卑轮流浮现,态度突然柔和,不敢再直视我了,低着头喊了一声:“庄哥,你来了?”站在那里,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点呆。
王叔叔喊到:“快点换个衣服,出去吃饭。”
他老老实实地签到:“喔”,进卧室去了。
开门的声音又响起来,门才开一个缝,一个包先甩进了门边的椅子,进门后没有抬头看人,直接脱鞋,换了一个拖鞋。等她直起腰来,先看见我妈,摇了摇头,打了自己一下,叫到:“阿姨,你变身了吗?”还没等我妈回答,她仿佛也没注意到我们,直接向我妈走去,一把握拉住我妈胸前的项链说到:“真的假的?这么大的珍珠吗?”
这时,王叔叔故意大声嗯了一声说到:“客来了也不晓得打招呼,快叫庄哥!”
等她完全面向我时,我才看清,王叔叔这个女儿,皮肤稍显暗,化妆也不自然,主要是眉毛剃光后重新用笔描的眉毛相当不自然,像个发亮的黑胶皮沾在上面,看起来很不舒服。
“庄哥”她兴奋地看着我,叫了一声:“我叫大梅。”
我点点头笑了一下,她又惊呼起来:“庄哥,这些烟酒都是你买的吗?大老板哟!”
“咦?还有个按摩椅?庄哥买的,莫忙,我先享受一下。”她坐上去准备开通电源享受,王叔叔喊到:“快点换衣服,出去吃饭!”,她从椅子上一弹,兴奋得跑进了屋子,在里面还说了一句:“等我哈儿,我马上就好。”
这时,二牛已经出来了,我看他终于把原来的t恤和运动裤换了,穿了个衬衣,扎在一个有点皱还有折痕的西裤里,皮鞋倒还像样,比较正规了。王叔也进去换衣服了,我妈也跟着进去了,我原来一直有个疑问,他们是怎么住的,二牛出来时我明白了,他们姐弟在一间屋,中间一个大布帘子隔开两张床,外面靠窗是姑娘,里面靠客厅是儿子。
二牛出来时,对我勉强地笑笑:“庄哥,在哪里发财的?”
“在北京,没发什么财,生活倒还过得去”
二牛眼睛一亮,说到:“我有同学也在北京打工,他们说那边钱好挣得多”。
我还没回答,王叔衣服已经换好了,他对里屋喊到:“大梅,我们要走了”。
“等下,等下,我出来了。”
我们又等了几分钟,终于等到她出来,打扮俗艳,不可细述。
我在前面走,后面楼梯上的声音听得出来,大梅穿了高跟鞋。
到车子上,我请他们上车,大梅叫起来:“北京牌照,庄哥,是你的吗?”我点点头,她叫到:“你真是老板呢。”
上了车,我妈坐前面,他们三个坐后面,在途中,二牛终于开口问了句:“庄哥,这车耗不耗油呢?”
“我还真没注意,估计不算太耗油吧。”
终于到了酒店,下车时,将钥匙交给门僮,他将车开走了,二牛问到:“庄哥,这个人你熟?”
“不熟,这是他的工作,代停车,我们出来时,他再把车开过来。”
大梅叫到:“哇,这个酒店,我听说过,听说是温州最高档的地方呢,庄哥,要好多钱才能吃一餐呢?”
“那得看你吃什么,走吧,上面有人等着呢。”我带他们来到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