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音乐欣赏课

音乐欣赏课

如果不是小池的到来,我的家不会有这么多的变化。窗台上的小花,自制晚餐中的音乐,床上布绒的玩偶,水晶的小装饰、陶瓷的异形杯,等等。

有时候,我总觉得房间内有些零乱,总有一种想用直线加方块的框架来规范它,但均被小池制止:“凌乱给人舒适,凌乱表达层次、凌乱就是丰富、凌乱美出最高层次!”

“你这是哪里来的胡搅蛮缠的理论?”

“符合思维习惯,像人的心理状态,稍微乱点,自己安心。”她还振振有辞。

我知道,发散跳跃性思维是文艺青年的特点,但是总得有些规律才好。

“即使有规律,也是起伏波动的,像流水,像音乐,我指的是交响乐,这你就不懂了。”她摆出一幅老练的样子,表达不容置辩的神气。

一个双休,我们开车去郊外看,回来的路上,车上插满了她采来的野花,她座在副驾,打开天窗,让我把车开慢些,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碟子,放入车内音响,一时间优美舒缓的音乐带头田野的香气,在摆来摆去的长发间、在她摇来摇去的指头间、在她欲睁还闭的眼波间,流淌。

背后是夕阳,城市在前方,有时风与树叶纠缠,有时心如晚霞绽放。

“这是啥曲子?好听”在接近城市的时候,直到路灯开启、音乐跳转,我才敢开口问她。

“《蓝色多瑙河》,奥地利著名音乐世家斯特劳斯家族的代表作,你现在听的是《黄帝圆舞曲》,都属于圆舞曲。”

“什么是圆舞曲呢?”我大惑不解。

“你咋什么都不懂呢?圆舞曲是根据一种交谊舞的伴奏形式而得名,通常那些跳舞国标的,三步,用的就是圆舞曲,为什么把它叫圆舞曲呢?因为他们在地上划圈。”

听她这样解释,我差点笑出声来。

“真的,你也别笑,我觉得要跟你补课了。这样,明天晚上,有一台交响音乐会,我带你去,感受一下。”

“别别,什么交响乐,连这划圈的曲子我都不明白,交响乐,听不懂。”

“那更得听了,明天晚上是中国交响音乐会,像你这种乐盲,应该先从熟悉的东西听起。”

“我觉得,交响乐,我没有熟悉的。”其实,对她的提议,我内心是抗拒的。

“《梁祝》听过没?《黄河大合唱》听过吧?”她这样问,我只好点点头,她随即以不容置疑的态度说道:“不要废话了,明天跟我去,票钱我出,就当本小姐花钱勾引你一次,只记住一点,去了就听,不说话就行。”

第二天,来到工人文化宫剧场,高大的建筑、巨大的宫灯,在夜色下,明显突出了它的高在上。以前,我没注意这类建筑风格的意思,现在有机会进入,才明白,这种风格突出两个字“庄严”。票价不算很贵,与普通明星演唱会相比,都在普通人能够承受的范围,唯一不同的是,观众,个个衣冠楚楚,貌似很有修养的样子。

进入厅来,幕布未开,刚对号坐下,就听见一阵铃声,小池悄悄在我耳说:“我们来得比较早,这是第一遍铃,到了第三遍铃,音乐会才会开始。”

大幕拉开,台上百十号人,拿着不同的乐器,中间指挥台空着,主持人先出来,与其说他是主持人,不如说他是报幕员,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乐队,然后让观众用掌声请出指挥,他就下场了。

随着指挥动作一起,一阵绝对干净绝对震撼的熟悉的曲子响起来,直接打进了我的情绪中,事先在前厅我看了手中的节目单,知道第一个曲子叫《北京喜讯到边寨》,原来是这个曲子,原来多次在广播、电视上听到的这个熟悉的开场曲子,就叫《北京喜讯到边寨》,我是第一次知道它的名字!

我捏了捏小池的手,她也捏了捏我,她知道,音乐对我有效果了。

这个曲子收获了热烈的掌声,指挥鞠躬后,转身一挥,另一支我熟悉的曲子缓缓响了起来,我知道它的名字,原来在大学时,同宿舍的同学学习吉它单弦练习时,我问过,名字叫《瑶族舞曲》,舒缓优美的乐曲声中,一幅幅画面出来,仿佛感受到篝火的热量、听到木叶的曲调、参与到集体的舞蹈之中。第三个乐曲由几个组曲组成,按我的记忆,曲目单上的进程,应该是《女兵操练舞》、《大刀舞》等几个,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它们组合在一块演奏,但声音的清纯度、跳跃感是不需要任何人介绍的,虽然中间有段旋律我似曾相识,但也还不及多想,反正,优美程度不亚于《蓝色多瑙河》,后面的曲子有我熟悉的《梁祝》,这是有故事的,每一段写的什么,我猜得出来,当然很快进入了情绪。最后,晚会在一阵最为喜庆的音乐中结束,当然是在全体演员谢幕加演了三个曲子之后,那个曲子是我在春节联欢晚会上听过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出来后,问小池,才知道叫《金蛇狂舞》,原来,这么多年春节,我听的就是这个。

“原来这就是交响乐!”出来后,我对小池感叹到,好多我都听过。

“肯定啦,这些乐曲都已经在很多电视晚会、电影配乐、现场音乐会、甚至广播收音机中播放,你一听就会回忆出来了,今天就有一个电影音乐。”

“哪个?我没明白。”

“《大刀舞》、《女兵操练舞》那个组曲,来自于中国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你应该看过那个电影,看这一个电影,把芭蕾舞、交响乐都普及了,是不是很经典?”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对它的旋律有点熟悉呢,小时候看过。

“你觉得听完交响乐与听完摇滚乐有什么区别?”小池问我时眼神有点挑衅。

“上次摇滚乐也没听,被你拖回来了的”我不会忘记那次张北之行。

“还不是怪你!”她回敬了我一句,然后继续说到:“我觉得,听摇滚乐是情绪的释放,听完后感受到释放后的疲惫,听交响乐是情绪的梳理和重建,听完后感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整个人几天都在优美的情绪中。”

“重建这个词很独特,我暂时还没体会到”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经验很少。

第二天,她又拿回来一堆碟子,对我说道:“这是中国各地民歌精华、这是中国歌剧影碟、这是西方经典歌剧,这些都是你平时要听要看的,如果累了,就看这两盘动画片”

“还有动画片?与你的音乐授课有关系吗?”

“开玩笑,这是经典,柴可夫斯基的曲子,最牛的大师配乐,《天鹅湖》、《胡桃夹子》,别小看它,了解西方音乐的美,从动画开始!”

“你给的课程太多了,要不要这样,这十几个碟子看完了,我头发也白了。”我表示课程负担太重。

“给生活赋予旋律,懂不懂?”她强调:“我们终将老去,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才会回忆起彼此曾经的美丽。”

托尔斯泰说过:男人最大的秘密是,突然发现自己老了。我们平时对老去采取的回避的态度,对死亡本能的拒绝,难道音乐可以对抗这种时光的悲剧?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后来的一段时间,她对我的教学方式是比较容易接受的,我不问,她就不会主动讲课,我不感兴趣的碟子,她也不要求我必须看,随意性,让我反倒有一种轻松感。

我知道,她让我熟悉音乐,不仅仅是好为人师,也不是想培养我单纯成为她的所谓知音,而是想营造某种共同的环境,好进入共同的情绪。或者,就像她说的,固定一种美丽,在流动的旋律里。

西方的经典音乐最早产生于宗教,具有某种神圣的属性。而中国的音乐,除宫庭音乐外,最早可能是与诗相结合,我们通常合称诗歌,更突出了情感抒发的特点。后来,随着西方歌剧的发展,交响乐的故事性越来越强,表达方式也越来越丰富。但中国的音乐故事,主要产生在戏剧,戏剧为了普及,将音乐更为程式化,丰富性反而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