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忠低着头,一言不发。
“咱们这三年来,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多不容易,再坚持坚持,很快就成了!可你到好,关键时刻来这么一手,咱们三年的心血都给你毁了!”
保忠抬头,面无表情,问道:“很快就成了?很快是什么时候?”
“这哪里说得清?总之把握得好,个月!”
“祖儒,我老娘病了,在家里躺了三天,家里实在没吃的了,哪里撑得过个月?一天都撑不过去了啊。不单是我家,景程家的孩子饿的哇哇哭,老叔家也一样,老婶子昨天走道都晕倒了。我能有什么办法?白马院说这个月的赈济粮食不发了,日子怎么熬?”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李彦思无法回答,一口气被憋在肚子里,满脸通红。
留在红原的党项人主要是拓跋氏、米擒氏和颇超氏,白马院分发的赈济粮食,是直接调拨给李彦思、则珲和强雄这三族大头人的。
米擒氏和颇超氏人少,族中姓氏也比较简单,怎么分粮,李彦思管不了,但他身为李氏祖儒,肯定要偏向拓跋氏中的李氏,至于拓跋氏中的仁多家、没藏家、破丑家之类的小族,日子自是不好过了。
旁边的则珲和强雄都上来好言缓颊,一个说请大祖儒息怒,保忠也是有苦衷的,另一个说保忠你要体谅李祖儒,他也是为了整个红原的党项人考量。
但说来说去,对于保忠而言,全都是废话,我当然知道你们的“大计”,我也希望“大计”能成,但我们仁多家那么多口子,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说到最后,李彦思道:“我们明日就要去见赵方丈,尽力敦促他按照约定把粮食发下来,保忠,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犯糊涂。”
保忠道:“祖儒,我知道你们是为党项人好,但我只能说,什么时候能把我仁多家二百张嘴喂饱,我就什么时候不去给汉人干活。”
仁多家的子弟都是好猎手、好战士,景程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于是支吾了:“这……”
保忠扭头问老叔:“老叔你说?”
老叔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恐怕是敲打甚于收拾。”
保忠又道:“我和洗忠商量过了,明天就去城外跟着干活,无论如何,先得些吃食再说,你们要是还愿意听我的,就跟我一块儿去,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但要提醒你们一句,赵方丈现在是敲打咱们,等到他没耐心了,可就不妙了。李祖儒让你们干什么,你们都要深思熟虑,可别傻乎乎冲在前头。”
景程不甘道:“吕则,你可是我任多家的吕则啊,你怎么能去给汉人干苦力?说出去咱们任多家还有脸立足么?要不我和洗忠带人去干活,你在家里听消息就成!”
保忠摇头:“什么吕则不吕则的,说穿了,咱们现在都是明人的阶下囚,只不过人家暂时不想给咱们上绑而已。点子是我琢磨的,自是由我来带队,遇到什么困难了,我也好做主。”
当下商议妥当,几人下去分头鼓动,第二天时,便将任多家六十多条壮汉集中起来,前往城外周转房的施工处报到。
党项人来报名参工,当真是三年来从未有过的,督工的典造房几个道士当即就迟疑了,不过他们也没有什么由头反对,于是一边安排保忠等人干活,一边飞报白马院。
过了不久,飞报的人带回来了方丈的答复:“一视同仁。”
“什么意思?和汉人一样?”
“我见到了赵方丈,方丈亲口说的,一视同仁。老老实实干活的,放粮,偷奸耍滑的,扣粮,寻衅滋事的,乱棒打出。”
虽说仁多家来的六十多个壮汉只占工地上的八分之一,但却吸引了大半督工者的目光,随时警惕着这帮过去的党项“贵人”们起别的心思。
除了督工的道士们外,还有更多的汉人劳力以各种好奇的眼光投注过来,看得党项人浑身不自在。
保忠低声呵斥身边的同族:“不要管旁人,他们爱看就看他们的,看久了就不看了,咱们踏实干自己的,先把今日的口粮解决了。我可跟你们说,家里大人、孩子都等着吃饭呢,既然来了,就抛开身段,埋头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