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河、赵云楼都已坐在正堂上首处,半闭着眼睛默默养神。他们侧后方摆着个半人高的木箱,便是投筹箱。
道门对公推方丈、监院并没有一定之规,通常每人发一个竹筹,将要推选的人名写在上面,投入木箱中即可。若是对提名人选有意见,甚至可以写上“反对”二字。若是因为不了解上头提名的候选者,不想做出选择的,也可在竹签上写“放弃”二字。
所以景致摩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以陆腾恩的人脉,有极大可能很多人会暗中将竹筹投给他。
因此,岳腾中想出来的办法实际上将不记名的方式改为了记名,最大限度消除隐患。
景致摩望向正堂上热闹谈论着的人群,目光和陆腾恩忽然对上了,两人的笑容显得越发真诚起来。
他又看到正凑在一起的宋致元和赵然,见赵然脸色不太好,心中闪过一丝冷意,暗道此刻才知发愁,晚了!
赵然确实在发愁,因为他刚才走到渝府刘监院身边以眼神询问的时候,刘监院没有给他任何表示,这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而宋致元去夔州青羊宫薛监院那里时,得到的结果和刘监院一样,薛监院同样没有任何表示。
现在确定拿到的票数只有六十六票,或许可以加上龙安府的十八票,可依旧离翻盘所需的一百六十四票相距遥远,怎么办?
该做的也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随着岳腾中的入场,一声磬音之后,三百多名道士各归本座,正堂上顿时清净了下来。
赵云楼朗声道:“今日为我川省同道公推大仪,推举松藩地区新立之天鹤宫监院。经玄元观提议,拟推举潼川府紫阳宫监院景致摩为天鹤宫监院,报诸各位同道公推升座。
景致摩,正德二十七年生,都府华阳人,初为都府景寿宫道童,后转客堂门头,正德五十三年入龙安府西真武宫为静主,历典造、都管等职。嘉靖十五年底,迁潼川府紫阳宫监院至今。”
赵然坐在最末、紧靠大门的位置,认真的听着景致摩的履历,希图寻找到一些可资攻讦之处,可惜不得不无奈的承认,这份履历表填得相当完美。
有过经堂任静主的资历——这是清贵出身,说明学识不凡,当过八大执事中的知客——具备提监院的资格,同时还做过典造——具备处理庶务的能力,甚至还有其他同道很少拥有的副职经验——当过三年都管!
赵云楼宣读完景致摩的履历后,对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小评,大致无外乎能力突出,经验丰富,人品冲和,团结同道之类,言辞间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似乎天鹤宫监院这一省观三都级别的道职,除了他景致摩没人做得下来。
这些话在赵然看来都是鬼扯,在一个完备的体系中,除特殊情况外,个人才干所能发挥的作用通常都被压缩在固定的范围之内,好也好不到哪儿去,差也差不了多少,换个说法,真正发挥作用的是屁股下面的椅子,而不是坐在椅子上的人。
之所以给了那么高的赞誉,无非景致摩是玄元观提名的推举人选罢了。就像当年总观任命杜腾会和徐腾龙到西真武宫任方丈和监院的时候,做为名义上的提名者,玄元观在西真武宫的公推大仪上,一样捏着鼻子给了那两位较高的赞誉。
这些过场走完之后,赵然立刻抛开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全神贯注紧盯着老都管赵云楼,等待着他说出那句最关键的话。
一句以往看来无足轻重,但此时此刻却异常关键的话。
“玄元观提议,景致摩为天鹤宫监院公推提名人选,诸位同道可有异议?”
随着赵云楼这句话一出口,赵然眼角余光中似乎立刻就感受到几许目光的注视,有宋致元的,有陆腾恩的,有刘云风的,有薛腾宾的,有杜腾会的,甚至还有杜腾会身旁坐着的西真武宫监院徐腾龙……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赵然整了整衣角,在全场最靠外、最靠后的位置站了起来,举手,高声道:“我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