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过去的银票又被宋致元推了回来,赵然见宋致元坚持不收,便只好收了起来。自己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这才开始询问此行的目的。
宋致元道:“说起来,此行倒是与你有关。”
“哦?”
“前年年底,我寮房推举你为受牒道士,你也不负众望,拔得头筹,当时金久和张泽二人也曾入我考量之中……今日便是金久之父相约。我本不欲下山,但金县尉请了县尊作陪,我便不好再拒了,便去走个应场——你这幅字,便是权当上门之礼。”
见赵然沉吟不语,宋致元笑道:“听说你和金久有些过节?”
赵然一晒:“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多半是误会吧。”当下,便将金久、张泽、苟二等人与自己的龃龉道出。
宋致元点头道:“也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你如今也入了经堂,将来成就远大,不必斤斤计较,师兄我便做个和事老,化解了你们之间的这些琐事,你看可好?说起来,金氏于本地也算地头蛇,无极院虽然清高,但毕竟是十方丛林,很多事情脱不开凡尘俗世,迟早会有低头相见的那一天……”
有宋致元出面,赵然便答允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在当初的明争暗斗中占了上风,如今成为了有度牒的正经道士,更是看不上过去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恩怨。所谓大人不记小人过,不是纯粹的肚量大心胸广,而是真心懒得去记挂,因为记挂起来毫无意义却又白耗心思。
说话之间,马车便入了谷阳县城,穿过主街,在靠近城北的一处巷口停了下来。金家在谷阳县是实打实的权势人家,虽说金宅不至于占了整条巷道,却也至少割去了一半,显得富贵逼人。
金县尉早得了通报,带着二子金久亲自出了宅门降阶相迎。宋致元携赵然上门显然是自作主张,金县尉见到赵然后尚不明所以,被一旁的金久拽了拽衣袖,低声传了两句,这才恍然,笑呵呵地向赵然拱手致意。
赵然稽首还礼,再看一旁的金久,这厮脸色极为尴尬,举止之间显得非常局促不安,当下心中一笑,也不说别的,向金久点了点头,金久却只能躬身施礼:“见过宋巡照,见过赵道长。”
穿过二门,入了金县尉的花厅,这里有个老书生早已等候多时,便是宋巡照见了这老书生,也恭恭敬敬的稽首问询:“见过县尊,未知县尊近日安好?”
这老书生正是谷阳县掌牧一方的孔县尊,若单论世俗,他便是谷阳县百里方圆内的第一人,若俗道同论,其位也仅比无极院钟监院稍逊,但权势却绝对可以分庭抗礼。
赵然是见过孔县尊的,第一回在谷阳县主簿董方临迁宅的斋醮仪式上,那次孔县尊身为贺客前往董宅观礼。第二次则是几个月前的元始天尊圣诞日大仪典中,当时这位孔县尊代表大明官方,驾临无极院参仪。当下,赵然随宋致元一起向孔县尊执礼。
孔县尊回了礼,笑着向宋致元道:“宋道长多时不见,身子依旧健朗,我就不行了,一天老似一天,呵呵……这位小道长是?”
不待宋致元答话,金县尉在旁抢道:“这位道长便是院里去年新晋的受牒道童赵致然,功课优绩,从未下过一等,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赵道长极受宋巡照器重,堪比腹心。”
说笑间进了花厅,孔县尊坐了主位,宋致元坐了主宾位,金县尉则在第二位相陪。至于赵然,虽说他的身份已经改天换地,但在这几位权重一县的大人物面前,仍然只有站着的份。至于金久,连进花厅的资格都没有,规规矩矩侍立在花厅门口,随时等待传唤。
闲话几句,宋致元呈上门礼,孔县尊是来作陪的,不用给他送礼,送的是请客的金县尉,礼物便是赵然写的那幅字。
金县尉是武人出身,不大懂字,但宋致元送的礼物,他自然欢欣鼓舞的接了下来,展开以后装模作样的啧啧赞叹。倒是一旁凑过头来的孔县尊叫了声好字,片刻后又问道:“山间客?这便是山间体么?尝闻周参议赞过,说无极院中有位道长名号‘山间客’,其字风骨健硕、笔架奇秀,不想今日得见真迹,果然不俗!”
宋致元一笑,拉过身后垂手侍立的赵然,介绍道:“不瞒二位,‘山间客’便是我这师弟赵致然的号,这字是他写的,能得周参议慧眼相识,也算他的幸事。”
孔县尊眯着眼睛打量赵然,夸奖道:“赵小道长人如其字,有仙风道骨。”金县尉则笑呵呵的将字卷起,小心翼翼收好,向赵然道:“多谢赵小道长,听说我家二郎曾与道长有共事之谊,今后还望赵小道长多多关顾才是。”
赵然微笑点头:“不敢当,应该的。”
两句话,一段梁子便算揭过,双方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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