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滕弘出了甲子居,回到自家所住的监院,招来客堂知客贾执事和方堂方主洪执事,吩咐他们去一趟十方堂,见见赵然,自己则在监院中等候消息。
过了不久,贾执事和洪执事联袂而回。
“如何?”钟滕弘问。
贾执事禀告:“监院,我刚才问过了,据赵然所云,大炼师是他的恩人,救过他的性命。究竟详情如何,他却没有细说。赵然的意思,是想要入我无极院学道,言辞之间极为迫切。”
“此子何方人士?”
“石泉县赵家庄的,读过几年私塾,父母双亡,家中有薄田三亩,家境十分贫苦。”
钟滕弘皱着眉望向洪执事,洪执事点头道:“我以通灵玉测之,赵然根骨寻常,普普通通,非修炼之才。监院,其实以我想来,若是赵然可以造就,大炼师也不会将他留在这里。既然此子家境贫苦,很有可能大炼师只是想要让院里给他口饭吃,其实别无深意,或许是咱们想多了。”
贾执事忽然道:“监院,大炼师临行之时并未提及如何安排赵然之事,我估摸着,其实留不留下赵然,大炼师都不会介意,若是监院为难,大可给他笔盘缠,打发他离开就是。”
道院里职司、道人都是有定额的,多一个人就要多添一笔耗费,因此,每年的新增员额都很稀少。西真武宫每三年给无极院下达一次增加道人的名额,多则三人,少则一人,故此名额非常珍贵。
除了有正式度牒的道人外,无极院还能自行招募一些火工居士,但这些名额,往往都由院里拿来做人情来往、甚至用于吸纳大笔捐产。
钟滕弘觉得贾执事所言有理,按照目前掌握的情况,收不收赵然,大炼师想必都不会介意,他刚要采纳贾执事的意见,忽然想起方丈适才对自己的点醒——馆阁之人与十方丛林不同,这句话言犹在耳,令他再次迟疑起来。思虑片刻,他改变主意道:“既然是大炼师带来的人,无论如何也要行些方便。唔,先派人去石泉县访查,核实此子来历,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徒,便收下他罢。”
道观之中向以方丈为尊,但很多道观里的方丈其实并不太爱管理俗务,事务大多由监院料理。尤其是无极院这样的大道观,老方丈身体不佳,不愿过问琐事,钟滕弘这个监院权柄便极重,他做了决定,贾执事和洪执事自然不会反对。
新进火工居士的职分是需要按规矩来安排的,但一想到楚阳成,钟滕弘便有些犹豫,于是略带着犹豫望向贾执事和洪执事。贾执事想了想,道:“监院,依我说,还是按规矩来,传闻大炼师为人刚正,咱们若是做得过了,反为不美……”
钟滕弘点头:“好,那就如此吧。”
{}无弹窗赵然和于致远聊得热火朝天之际,火工居士将饭菜端上来,却是一碗堆尖了的白米饭,一盘葱花鸡蛋、一碗青菜汤,外加一碟炒得油亮火红的辣椒。
赵然顿时忍不住热泪盈眶,穿越以来,这可是头一次吃上白米饭啊!他狼吞虎咽的将饭菜吃了个精光,若非顾及形象,连盘子上的油星沫子都得舔光!
用完饭菜,意犹未尽的赵然却被于致远拽走了,于致远急不可耐的将赵然带到自己的房舍之中,将桌上自己手书的部分得意作品展示给赵然,让赵然品评。
赵然妙语连珠,着实赠送了不少后世书本上用来称赞好书法的妙句,夸得于致远心花怒放。于致远又让赵然写字,亲自为赵然研磨。
赵然谦逊了几句,便不再推辞,略一沉吟,写了四个行书大字“曲水流觞”。
写完之后,却见于致远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表情奇怪已极。
赵然道:“小子献丑,污了道长法眼,道长莫怪就是。”
于致远眼睛始终盯在四个大字之上,摇着头喃喃道:“非也非也,奇怪……这字……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却又偏偏严谨工整,平正中透着峻峭,真令人好生不解。”
赵然写的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启功体,与传统书法注重九宫中正迥然不同,难怪于致远看不懂。赵然也不解释,这是他用来吊于致远胃口的后招,不可轻易揭穿,只是问说天色已晚,不知能否安排歇宿。
于致远恍然想起这一茬,连忙暂息了研讨书法的心思,带着赵然到客堂安排歇息。
无极院的客堂分作两处,云水堂接待挂单的外观道士住宿,十方堂接待的则是留宿的信众和居士。赵然当夜便住在了十方堂中。
……
后院甲子居,中厅,烛火通明。
监院钟腾泓手捧一盏清茶,小心翼翼的置于几上,然后转到斜靠在天师椅上的老道身后,双拳轻锤老道双肩,渐渐移至后背、后腰诸处,再折回向上。如是反复不休。
老道眯缝着双眼享受片刻,轻轻摆手,钟滕弘停了停,老道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抿了抿,然后一饮而尽,惬意道:“这玲花叶子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