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这是作甚?”赵然冲赵五赔笑。
“跑?接着跑啊?”赵五冷着脸哼哼。
“这话从何说起?我是进山采药来着……”
“别说这些没用的,怎么个究竟你自家心里清楚!逃避朝廷役力——你是念过书的,难道不知这是泼天的大罪?莫非真想尝尝充军发配的滋味?你逃了不要紧,可连累了庄里怎么办?都是亲族,你就不为族里考量考量?大半夜的,连累我兄弟几个一番辛苦,觉都没得好睡……走吧,莫非还要我兄弟几个将你绑起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然也光棍,不再废话,直接起身就走。到了第二天晌午,一行终于返回赵庄。赵然央告赵五,说是自己愿意变卖田产,只求不去服役,赵五却不搭理他这茬。赵然明白了,四叔连银子都不想出了。
赵然被带到四叔家的柴房之中关了起来,事到如今,赵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躺在干草堆上继续睡觉。到了晚间的时候,自有四叔的家仆送来吃食,虽然吃食粗鄙,却也能勉强糊口。赵然也不客气,吃完以后接着躺下继续休息,心里开始盘算着去的时候一路上应该怎么保全自身,安然抵达川陵。
第二天的一早,柴房门再次打开,这回却不是送吃食了。赵五站在柴房门口,冷着脸喝了一声:“上路吧。”他身后跟着几个壮汉,恶狠狠的盯着赵然。
赵然吃了一惊,旋即释然,赵五这句话应该不是要害自己性命,无论怎么说,私刑处死自己,这是大明律所不允许的,想来四叔也不会这么干。这句话应该就是本义——这是到了出发的时刻了。
路过庄头的时候,许多庄户都立在田间地头目送赵然,没有人说话,赵然从他们木然的表情中也分辨不出他们心思——除了赵大叔和赵大婶。
赵大叔挤过赵五,往赵然怀里塞了两个馒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眼眶却红了。赵大婶站在一旁直抹眼泪。
赵然接过馒头,小心翼翼的纳入怀中,冲赵大叔轻轻叫了声“叔”,又看着抹眼泪的赵大婶唤了声“婶子”,最后咬着嘴唇道了句“你们多保重”。
赵五冷笑着看完这一幕,然后冲四周嚷嚷:“都散了吧!”带着两个壮汉,押着赵然离开了赵庄,他们的目的地是百里之外的石泉县城。
{}无弹窗面对现实,赵然选择了暂时向四叔低头,打算把田产卖给四叔。既然下定了决心,他这一觉就睡得特别踏实,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转过来。
吃罢早饭,赵然准备前往四叔家。出了门,拉开小院外那半人多高的简易竹篱,抬头就望见赵大叔提着个包袱往自己这边赶。
“大叔怎么来了?”赵然问。
“三郎,快些走!”赵大叔一脸急色,将肩膀上的包袱直接塞到赵然怀里,拉着赵然就要往外跑。
赵然很是纳闷,不知道赵大叔这是什么意思。赵然已经十八岁了,他不想走,赵大叔还真拽不动他。不得已,赵大叔只得停下来,三言两语将事情来由匆匆讲述一番。
今春的早些时候,龙安府西边松藩卫境内的川陵铜矿发生矿难,死了百多个矿工。川陵铜矿是皇产,这事儿归川西宣慰司镇守太监管。于是镇守太监赵德向龙安府下令,征发徭役,以补足矿工缺额。石泉县摊上十二个名额,而赵庄就不幸被抽中一签。
以往遇到类似非正常徭役时,老族长都会从族产中拿出钱来,上缴官府徭役银,以免除服役。但今日早晌的祠堂公议中,新任族长的四叔却没有遵循惯例,而是正常指派人力服役。本来轮序也轮不到赵然这一户,但排在他之前的两户村民却都在“近日”内走访亲戚了,并不在庄中。县上给出的期限又紧,于是赵然便成了悲剧。
“三郎,这是老四的诡计,要是去了川陵,可就不一定有回来的那天了!”赵大叔急得直跺脚,连番催促赵然赶紧逃走。连赵大叔这种直愣愣的庄户人都能看出来,赵然岂能不知这是四叔借机谋私?看来四叔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收下自己的田产了,而只要用好了这个机会,甚至很有可能分文不出就可白得三亩良田!
去川陵铜矿服役一年,这岂是闹着玩的?真要去了,估计就回不来了。赵然甚至猜测,也许自己根本就走不到川陵铜矿,只要四叔花点小钱,自己“病殁”于中道也是常事。
“族中公议为何不叫我?”赵然问。
“哪个晓得?好端端的在地里干活,就被叫去祠堂了,若是早知道,定然要来知会你的。你就没看出来?人家这是铁了心要整你!”
“走?往哪里走?”赵然一脸颓然。要出县境是不可能的,没有县里开具的路引,赵然哪儿都去不了。
“去山里躲上几日,过个十天半月的再回来,到时候就说你去山里采药了。一切等熬过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