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因为那一位?”中常侍在身后轻声道。
元茂没有答话,他只是回首对中常侍笑笑。
中常侍这下明白了,“就是那位现如今暂时回不了宫。”
元茂点点头,“她眼下暂时只能在洛阳城外,委屈她了。”
他看向中常侍,“你待会带人给她送一些她平日里喜欢的东西去。”
中常侍低低道了一声是。
元茂再次整理好一切之后,就往永安殿去了。今日没有朝会,但是他会叫几个宗室朝臣来商议事。
自从他上回在平定叛乱,小试牛刀之后,宗室和朝臣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皇太后的行事被进一步遏制。
皇太后手中君权来自年幼的皇帝,皇帝不再年幼,甚至展露出精明能干之后。不管怀揣着什么心思,宗室们或多或少都已经在催促太后归政了。
中书省和门下省,多是太后提拔起来的人。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把那几个至关紧要的人收归己用,一来无异于和太后正面交锋,二来费时费力,吃力不讨好。
士族是个什么样子,没人比他更明白。
所以他转向了皇太后难以掌控且不擅长的地方。打仗。
这东西不吃朝堂上勾心斗角的那一套,打的赢就是打赢了,只要能打赢,威望是实打实的。而且勾心斗角再多,手握兵权。很多时候,就已经胜出一筹了。
这日送来的是关于淮北的战报,南朝宋帝,亲自领兵北伐。
这东西是加急军报,今日天一亮的时候就送入宫。正好在他回宫之后,送到了他的手上。
今日长乐王没来,派去的黄门说长乐王昨日里喝酒喝多了,以至于宿醉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
既然这样,只能暂时留在府里醒酒了。
在场的几个宗室听闻之后,脸上或多或少有些错愕。长乐王为人不好酒,就算赴宴,也只是酒水沾沾唇,就算劝酒,他也不会多喝。现如今醉成那样是喝了多少,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给长乐王灌那么多的酒。
天子倒是一笑了之,和宗室们商量出兵的事。
宗室们还是走稳妥的路子,依旧是派宗室领兵,调动周围州郡的兵力包围。
元茂听着宗室们你一言我一语,他坐在御座上沉默不语。
“陛下?”终于有宗室注意到天子的沉默,“陛下觉得……”
“朕听说,宋帝亲征?”元茂问。
“是。”高阳王答道。
所以魏国才对这次南朝的北伐重视。
“朕知道他的父亲是个雄主。”元茂道,他靠坐在身后的隐囊上,“宋国这些年,忙着兄弟阋墙。侄子杀阿叔,阿叔杀侄子。最后出了这么一个人,朕倒是好奇,宋帝比起他的父亲到底如何。”
南朝宋国开国皇帝是个传奇人物,南朝格外看重出身,但凡行伍武夫,都会被看低一眼。没有一个好家族,除了给那些士族做猪狗一样的佃户或者门客之外,那就只有做个小官给士族们做事。
这个皇帝出生行伍,却生生的坐到了尚书令的位置,然后废立几个皇帝之后,干脆让皇帝禅让,自己做了皇帝。对内恢复民生,平定叛乱,对外抗击魏国南下,很令人侧目了。
若说有什么不足,那便是子孙们在他死后,疯狂内斗。
元茂前世曾经在宋国被权臣所灭的时候,打着替宋国报仇的名头,带兵南下。他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图师出有名,不过南边的人那时候出乎他的意料,竟然在新君的带领下团结一致。
寿春之战,即使他亲自带兵南下,却没有讨到任何便宜。
现如今,他蠢蠢欲动,不甘心困守在洛阳。
“既然宋帝带兵,朕若不和他打一个照面的话,倒是显得我魏人有些招待不周了。”
宗室们一时哑然,谁也没有料到十几岁的皇帝竟然这么冒险。
“陛下,亲身临矢石这种事……”
元茂摆手,完全不放在心上,“朕拿到的军报,宋帝带兵一路上倒是有些战果。这个时候宋军士气正虹。不同于以往。”
他笑了笑,“正适合朕亲临。”
元茂没有半点听取其他人话语的意思,从前生到如今,但凡他做好了的决定。不管旁人如何说,他都不会更改半分。
他在此事上,一反常态的强势。
也不像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少年,他让人将羊皮图摆上,和宗室们一块分析军情。过了小半会,宗室们的神情不同。
但反对的声响没有一开始那么多了。
他看向了几个辈分年长一些的宗室,“明日朝会上,有劳几位叔伯。”
那几位年长一些的宗室,对皇太后的握拳不放已经不满,天子既然有意,他们自然也乐见其成,满口答应。
长乐王醉的一塌糊涂。他当年被人灌了毒酒,捡回一条命之后,对酒这东西可谓是退避三舍。这么多年下来,酒量早就大不如以前。宗室们都知道他的习惯,酒宴里见他只是拿酒水沾沾唇,也只是笑笑而已也不劝酒。
但是劝酒的人换成了天子,那真的是不喝也得喝。灌了满肚子的黄汤,还没过小个时辰,他就一头栽倒,等到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而且还起不来身。
他一醒来,就吐了一场。昨夜里迷迷糊糊里已经吐了一回,醒来又吐了一次。
家仆给他收拾好,他仰面躺在那儿。
“大王,外面有人求见。”家仆上来轻声道。
长乐王手掌贴在额头上,听到家仆这么说,想都不想,“就说我今日不见客。”
“来人说是白家的三公子。”家仆继续道。
长乐王原本闭上的眼睁开了,“白家三公子?”
家仆应声道是。
“快请她进来!”
白悦悦今日换上昨日长乐王给她的那套男装,骑马到了长乐王府前。
她帷帽戴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看到她的样子。守门的阍人原本要赶她,见到她衣裳用料非平常人能用,露出来的手掌白皙细腻。知道身份不一般,连忙帮她禀告。
不一会儿有人从里头出来,恭恭敬敬请她进去。
她到了府内才把头上戴着的帷帽摘下来,家仆们把她引到了长乐王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他的居所。
白悦悦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熏香味。那熏香味极其浓厚,她才入房门,就被那股熏香味扑了一脸。
她绕过屏风,就见到长乐王躺在卧榻上。脸色浮现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白悦悦那天看着他被黄门抱走,心里很担心。结果只要她提起长乐王,元茂脸上的不悦就多了一分。
狗皇帝得罪不起,得罪他那简直如同得罪了一群疯狗。她只能先腾出心思来应付他,等到元茂走了,她才赶紧回去换装来看他。
长乐王听足音,她的足音轻轻的,落到地上有些许的轻微声响,但和其他人又完全不一样。
他勉强睁开眼,呼出一口长气,“你来了。”
说着,长乐王挣扎着就要起来,白悦悦见状坐到他身后。
长乐王感觉后背触碰上了她的肩膀,肩膀柔软而透着一股单薄。好像他再施加一点力气,就能把她整个人都压倒了。他不由自主的整个人都向前倾,免得把自己躯体的重量全都放她身上。
白悦悦察觉到他的意图,就去扶他。
长乐王摇摇头,“你别离我太近了。”
白悦悦啊了一声满脸不解。
“我昨夜里吐了几回,”长乐王解释道,神情里有几分尴尬,“今早上又吐得到处都是。这里都是才收拾好,我身上也难免有什么不雅的味道。免得熏到你。”
白悦悦哎呀了两声,她摇摇头,“没有啊。”
她说着鼻子动了动,“也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她头往他的方向偏了偏,眨眨眼,满脸的俏皮,“倒是有股澡豆的味道。”
白悦悦说着,装出一副惊喜且馋的模样,“你好香啊。”
长乐王被她这样的举动弄得一愣,而后好气又好笑,“你这和谁学的?”
那模样真的和好色男人一样,活灵活现。
“不告诉你。”白悦悦开口就是一句,她低头下去,“的确也没什么呀。”
“反正到时候还不是一样的被我看到?”
她见到长乐王脸上满是错愕,她生了点戏谑的心思,伸手去挑他下巴,“爱妃,是也不是?”
长乐王唇翕张了两下,过了小会,他拉住她,左右看看见到室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这才放心下来。
他握住她的手腕,小声道,“你方才说那话,要是传出去,少不得要有风波。”
她想了下,才想起那个‘爱妃’,“大不了就说我在叫你王妃,王妃王妃,那难道不也是爱妃?”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且让长乐王无话可说。
他好气又无奈的笑,手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下。
“你用的澡豆闻起来味道挺不错的,到时候送我一些。”
长乐王笑,“男人用的东西,你也要?”
白悦悦轻轻一笑,她斜睨他,“你的我就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