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我先出去了。”郁小北背对着他飞快地离开,没有瞧见苏夜发红的眼眶。
他自嘲地逼回眼泪,他这是怎么了?变得这么不像个男人,哭哭啼啼像个女人一样。
仰头靠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枕头上,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昨天他不是不生气,见到她为着苏莫伤心的时候,他真的想狠狠责骂她一顿,把她关起来,不让任何人觊觎她。但是,在看到她差点被车撞到的瞬间,他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她只要平安无事,他愿意付出一切!
郁小北离开医院后,茫然地走在冬日的寒风中,还没走出几步,一直躲在暗处的记者便涌了过去,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那些记者等了一夜也没能打探到一点消息,医院被人守得死死的,不允许他们踏进半步,现在捉到了当事人的妻子,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她!
叽叽喳喳地向她炮轰——
“苏小姐,请问您的丈夫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度过危险?”
“听说苏夜出这次车祸是因为你,麻烦你解释一下好吗?”
“昨天你们参加了郁莫酒店的开业典礼,据说郁莫酒店的总裁是您婚前的恋人,请问这一次见到他您有什么感受呢?”
“请问,这次车祸会不会是苏莫的情杀呢?”
“请问……”
“请问……”
她被闪光灯刺得眯了眼,又让她想起了昨晚的事,苏夜鲜红的血液在她眼前晃荡,她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想要躲开,却被他们围得死死的。
那些记者得不到回应,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麻烦你说话啊!”
拥挤中,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下,郁小北重心不稳地往后栽去,站在她身后的人赶紧退开,生怕她跌在他们的身上。
郁小北在落地的瞬间死死地护住肚子,这是苏夜的孩子,她唯一能够给他的补偿了,她不能让孩子死掉。
“啊!她流血了!”有人尖叫一声,赶紧去叫医生,那些肇事的记者拍了照赶紧逃开。
闻声赶来的医生和护士慌忙将她送去急诊室,生怕有什么差错。
在推进急诊室的时候,郁小北紧紧地抓住医生的胳膊,央求道:“保住孩子。”
医生冲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放下心来,痛晕过去。
而正在病房里等待郁小北回来的苏夜,忽然感觉心脏一阵刺痛,他捂住胸口,冲守在门外的人大吼:“来人!”
进来两个保镖和一个护工,见他一脸痛楚,便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疼,赶紧叫医生!”
苏夜却制止了他们,问:“夫人呢?”
“夫人刚出去。”其中一个答道。
“谁陪她出去的,给她打个电话!”他不放心地吩咐着。
刚拨了电话,其中一个保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顿了顿,才说:“夫人她,在急诊室。”
“你说什么?!”苏夜盛怒地起身,一把扯下绑在手上的针头,血一瞬间从手背上漫出来,护工惊呼一声:“您快躺着!”
他气极,怒吼道:“躺个屁!你们是做什么吃的!就出去那么一下她就出事了,给我滚!”
顾不得浑身的伤痛,他鞋都没穿就往急诊室赶去,他要去看看前一秒还健康的妻子是否平安无事。
刚一出病房,就涌来了一波护士和医生,均是劝他快回去躺下,否则会有后遗症之类的。他看着挡在面前的人群,沉下脸来,呵斥道:“都给我闪开!如果还想活命的话。”
大家都知道苏夜说一不二,皆是噤声闪到两边,为他让出一道路来。
他一步步挪到急诊室外,浑然忘却了身上的痛,只是死死地盯着急诊室上亮着的【手术中】的灯。
“到底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一个保镖回答说:“刚才夫人出去没有带保镖,结果遇上了躲在那里的记者,她被人推到了地上,还流了血。”
他默默听着,垂在身侧的手却渐渐握成拳,他双目圆睁,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般阴冷:“去,给我查查今天参与了这件事的所以记者,查不到的话,你就提头来见我!”
“是。”那人赶紧出去了。
苏夜铁青着脸站在手术室前,仰着脸死死盯着那盏灯,如果她和孩子有什么差池的话,他就准备大开杀戒。
郁小北,你这个笨女人,一定不要有事……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一遍又一遍,一直等到手术室的灯熄灭时,他才停下来,心悬在半空中,等不及就往里面冲,在看到手术台上昏迷不醒的郁小北后,立刻失控地喝道:“她怎么样了?”
刚做完手术的医生瞧见闯进来的人,十分诧异,马上说:“孩子和她都没事。”
“那怎么还不醒?”他皱紧了眉,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大口出气。
“那是麻药的作用,待会儿就醒了。”医生耐心地解释着,嘱咐护士把她推去病房,苏夜拽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衣襟,冷冷地吩咐着:“把她带去我的房里。”
那个护士微微一怔,求助似的看向医生,医生无奈地点了点头,所以人都清楚苏夜的脾气,不敢忤逆他。
在回房间的路上,他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一放开她就会永远地离开他。
一直到今天,他才猛然发现,结婚戒指从婚礼过后,她就再没戴过。抚摸着她光滑的无名指,他喃喃自语:“回去我一定要找个永远都取不下来的戒指,将你牢牢套住,让你永远都没法离开我身边。”
{}无弹窗回去的路上,郁小北一直沉默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令她措手不及,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路过一家曾经和苏莫去过的电影院时,郁小北忽然叫司机停住,司机看了一眼苏夜,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靠边停下。
郁小北开了车门就进去了,苏夜不放心地跟在身后,过街的时候,一辆汽车急急地开了过来,郁小北朝着刺眼的灯光看去,仿佛看见近在咫尺的天国。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一刻她觉得,其实死了也挺好,至少不用再看见喜欢的人和别人举案齐眉的模样,也不用再思考那么多让人痛苦纠结的事了。
就在汽车距离她一步之遥的时候,苏夜迅速地冲上来,将她推到了对面,自己却因为车速太快来不及闪躲而被撞倒在地。
场面一瞬间就混乱了!
郁小北呆呆地转过身来,看着他身下绽开的血色彼岸花,惊恐地捂住了嘴,浑身都开始颤抖。
苏夜怕吓着她,挣扎着要起来,浑身疼得厉害,他却丝毫不在意地往她的方向挪了挪,血流得更加汹涌,司机在一旁拨打着120,警察和记者也闻讯赶来。
该死!
苏夜在心里咒骂,围着么多人一定会挤到小北的,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因此而出了什么差错,他一定要那些人陪葬!
于是,他用着最后的力气冲那些人低吼:“都给我滚开!”
刚一吼完,就觉得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脑袋眩晕得厉害,但他还是在一片混乱中寻见了他深爱的女人,冲她伸出一只沾满血的手,放柔了声音说:“小北,别怕,我没事。”
郁小北梦醒般地走过去,颤抖地握住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指尖温热一片,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盯着他。
他的脸惨白惨白,眼神也朦胧不清,但是握着她的手却还是那样温暖,苏夜紧紧握着他,安慰着说:“让司机送你回去,我今晚恐怕不能回来陪你了,放心,我明早就回来。”
她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了,滴在他的手背上,几乎将他灼伤,他虽然看不清,却能够想象得出她此刻无助的样子,心里一痛,牵过她的手,轻轻落下一个吻:“别哭,我很快回来陪你。”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已经听不见耳边的人在说些什么了,纵使强打着精神,却依然没有办法再保持清醒,缓缓地阖上眼,他跌入了一片黑暗……
郁小北望着他毫无生气的脸,惊恐地扑上去,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苏夜!苏夜!你给我起来!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办!”她由啜泣变为饮泣,伏在他胸前,哭得撕心裂肺,都是因为她,全都是因为她!
她曾经是那么的恨他,恨不得他死去,可是现在真的见到他倒在血泊中,她却慌乱得找不到自己了,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着,要死就让她死吧,不要夺走他的生命!
救护车奔驰在夜色下的街道上,鸣笛声让人的心跳得飞快,司机陪在郁小北身边,劝道:“夫人,您还是回去吧,刚才夜总说过要我把您送回去。”
她固执地摇着头,苏夜因为她才会出车祸,她又怎么可能安下心回去?
司机见劝不过,只能叹口气。
昏迷不醒的苏夜被推进手术室,郁小北想要跟进去,却被护士拦在门外,她死死地盯着手术室那扇门,多希望苏夜能够马上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医院的走廊里,一片阴冷,郁小北抱着腿蜷缩在长椅上,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她从来没有感觉时间过得如此之慢,慢到连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她去煎熬。
与此同时,电视上开始播放一则新闻——
“下面播送一则消息:今晚十点十三分,在商业街的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当事人是沃萨奇瑟酒店的总裁,现已被送往富康医院,具体情况记者会追踪调查……”
啪——
盛满葡萄酒的高脚杯摔在地上,苏莫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直接从窗口飞身而下,苏夜出事了!那么——她呢?
她要怎么办?
待会儿一定会涌去许多记者,她一定会被吓到了!
他迅速地往富康医院,在走廊上寻见了那个无助的女人,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的心又不可遏止地疼了起来,虽然明知道她是在为另一个男人伤心,可他还是舍不得她难过。
“小北。”他俯身唤她。
呆坐在那里的女人缓缓抬头,看到他的瞬间,眼眸闪了闪,压抑在胸口的眼泪又肆意地泛滥了,她哽咽着说:“苏莫,怎么办,他是因为我才会出事的,怎么办,我好内疚……”
他喉间酸涩一片,握紧了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像冰块一样透着寒气,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苏莫催促道:“小北,我们要赶紧离开这儿,不然一会儿记者来了,就走不掉了。”
她拼命地摇头:“我不走,我要等着他出来。”
他已经闻见记者蜂拥赶来的声音了,于是劝道:“我先带你去屋顶,一会儿手术结束了,我直接送你去他的病房好不好?”
郁小北点了点头,他横抱着她从窗户飞身出去了,两人坐在天台上,漫天的星辰在霓虹灯的照射下变得暗淡无光。
苏莫给她裹紧了衣服,她却还是抖得厉害,犹豫了一瞬,他伸出手将她搂紧怀里,温热的气息将她团团包裹。
郁小北这才回过神来,拉住他的袖子后怕地说:“他会不会死掉?”
“不会。”他的手臂紧了紧,苏夜的命一直很硬,当初他们训练的时候,他总是能够化险为夷,所以他根本不担心他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车祸就死掉。
“我以为死的会是我,我没想到他会把我推开。”郁小北流着眼泪,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赶紧捧起她的脸,拧着眉问:“你什么意思?”
她的眼红红的,泪水不断地往外涌着:“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心疼地看着她,终于还是说:“你还有我。”
她痴痴一笑,摇着头说:“没有你了,我已经彻底失去你了,再你成为别人丈夫的那一刻起,不对,在我不信任你的时候,我就永远的失去你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没什么。”她的睫毛上沾满了晶莹的泪珠,像钻石般璀璨,却脆弱得可怕,“我以前还一直奢望着哪一天我们还能在一起,可是现在看来,永远都回不去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又何必执着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