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朔景 八

向东流[重生] 江一水 6655 字 7个月前

此为防盗章十九

“陛下。”青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满带笑意道:“她要着凉了。”青岚指指躺在榻上的钟离朔,好心示意道。

禤景宸看着躺在床上浑身赤裸的少女,一言不发地接过大司命手中的道袍。大司命捏着指尖,温暖的微风便在钟离朔周身缭绕,原本还准备帮钟离朔擦拭头发的女皇瞥了她一眼,然后快速地给钟离朔换好了衣物。

“请不要这样看着我陛下,这只是小忙,废不了多少力气。”只是小小的五行之术,在自家她还是能施展得出来。禤景宸看了她一眼,青岚在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几分恼怒,笑着说道:“但其他忙,我可不会帮。”

禤景宸将钟离朔裹好,放在了床上,自己穿戴整齐,才招手令青岚过来,“给她看看。”

青岚会意,将三指落在钟离朔的脉搏上,说道:“脉搏沉稳有力,无恙。年轻又健康,还请陛下放心。“

青岚扭头,将目光落在女皇身上,微微一笑。

禤景宸只当没看见她眼中的意思,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伸手取过暖壶,倒了一杯水,自顾自饮上,言道:“怎么会把她放进来,你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吗?”

“认出来了。”青岚点点头,起身朝着女皇走去,坐在了她的对面,挽起衣袖接过女皇倒出来的茶,缓缓地喝上一口,言道:“是乐正大人家的公子。”

她当然知道这少年是谁,而且看见她的那一眼,知道得更多。

“微臣今日为陛下卜过一卦,天同入宫,今日必会遇上有缘人。这少年郎健康年轻,模样还是陛下喜欢的,虽不能与陛下孕育子嗣,可绝对是良配。”青岚自认说得句句在理,完全不惧女皇责问的眼神,坦然道:“如此姻缘,我自然是不敢拦的。”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这便是你说的姻缘了?朕觉着你是嫌朕还不够忙。”禤景宸将杯中茶喝尽,对着身前的大司命说道:“朕看这场戏已经够多人来唱了,你监天司可别来添乱了。朕的姻缘,朕自己来定。”何况,她早就定好了。

“这孩子是阿颍的妹妹,你多少顾念些,可别添乱了。”禤景宸起身,整理好衣冠说道:“待这孩子醒来,那就让她出去吧。还有,别提到朕。”

她一口一个孩子,显然没有将青岚的卦象放在心上。一如当年,身为前大司命师姐的青岚认定她是天下之主一样,浑不在意。只不知钟离朔若是听到皇后那一口一句的孩子,心里作何感想。约莫是后悔有了一个这么年轻的身体,教对方占了便宜。

青岚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禤景宸将东西收拾好,扭头看了一眼还躺在榻上的钟离朔,忍不住说道:“今日之事,你且慎言。”

“诺。”青岚应下,心里却想,陛下不想她知道,却不想那人是否已看到她的脸。算了算了,一切皆有天定,她们这些东皇的使臣,何必赘言。

钟离朔没有想到,这匆匆一面竟然会如此短暂。待她睁开眼之时,已不见禤景宸的身影。那温泉池中的惊鸿一面,宛若美梦。

钟离朔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着急地看向了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精致的暖阁里,屋中炉火旺盛,暖意融融。而身上的衣物早已被人替换,成了一身青色的道袍。

钟离朔着急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却听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乐正公子,醒了?”

钟离朔这才扭头去看,看到了不远处矮榻上坐着的青衣女子。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木簪挽到脑后,青色的道袍十分宽大,衬得人形销骨立,却又清冷孤高。

这便是楚国最后的一任大司命,也是庆国如今的大司命,青岚。

当年刺帝离去之前,前大司命荏苒不知所踪。大司命失踪前没有收下弟子,刺帝便将她的师姐青岚任命为大司命。这一做,便到了如今。

钟离朔当然认得她,在她为帝期间,和祖先们一样,靠着大司命的占卜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凶险。只最后一次,乃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正因如此,深知大司命能力的钟离朔再次看到对方时,竟有几分忐忑。钟离朔想了想,起身拱手朝青岚行了一礼,言道:“在下误入此地,多有得罪,还望阁下谅解。”

钟离朔记得她看见了皇后,但如今皇后不在,眼前只有青岚,那么这衣服……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青岚说道:“是我看顾不周,令公子落水了,救你上来的是这屋子的主人,我只是客居于此。只这主人不常来,这次恰好救了你之后便又离去了。对了,你身上这身衣物也是她换的,不用谢我。”

她口中的主人便是皇后,皇后乃是一国之主,如此说法并无不妥。只钟离朔听到身上的衣物时皇后亲手换的时候,对方白皙的身体在脑中一闪而过,顿时热血上头,涨红了一张脸。

她们前世相敬如宾,大婚当日根本没圆房。前世她与皇后相互扶持,是最好的战友,就算后来有了心思,也不好意思下手。正因如此,她至死都没见过皇后的身体,反倒是因为病弱的时候,赤身裸体的被皇后瞧了好几次。

不曾想,前世想过却没有看过的,这短短的一年里她竟然也做到了。

想起这个,钟离朔就又想到自己的身体又被皇后看光了。一遍安慰自己,罢了罢了,又不差这一次,一遍却又通红着脸捂着心中乱跳的小鹿让她安静。

钟离朔镇定了好一会,朝着青岚又施了一礼,说道:“那还是要多谢阁下了。”

青岚摆摆手,取出一个空杯倒满茶,说道:“小公子过来喝杯茶吧,暖暖身子。”

“是。”钟离朔应下了,走到青岚跟前坐在了禤景宸之前的位置上,取过了那杯茶。茶一入口,甘甜无比。钟离朔喝着熟悉的茶水,心里想着大司命果然是很修身养性,那么多年还是雷打不动地喝着红枣泡枸杞。

“味道如何?”

“很好喝,先生是位很养生的人。”钟离朔点点头,又问:“不知先生姓甚名谁,如何称呼?”

青岚看了她一眼,眼中满含笑意,说道:“方外之人,不值一提,喊我青岚便是。”

“青岚先生。”钟离朔点点头,又道了一声谢。

青岚摆摆手,说道:“公子是镇北侯的幼子吧,叫溯对吗?”

“是。”钟离朔醒来便听到了她那句乐正公子,向来青岚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为了乐正溯考虑,她还是多问了一句:“先生怎认识我的?我入冬前才来到源州,并不太熟悉此地。”言下之意,便是自己露面极少了。

“我只是恰好认识乐正侍郎,你与侍郎十分相似,故而认出来了。”青岚微微一笑,又言道:“更何况公子贵不可言,想必祖上乃是厚德之辈,轻易就猜出来了。”

钟离朔今日已将这番说辞听了两次,心想果然是师徒,看相都差不多。镇北侯也是侯爵勋贵,说贵气也说得过去。更何况祖上世代从军,为国建功立业,自然是厚德之家。

司命们糊弄人的时候都有理有据,让人没办法觉得她就是个大忽悠。

钟离朔笑笑,说道:“今日也有一姑娘这么说我,难不成先生也会测字不成?”

“略懂一二,我住在太一观下,自然学了一些。”青岚笑了一声,说道:“就如公子这个溯取得很好,追本溯源,重头开始,我说的对吗”

“今日见着公子这般福气深厚之人,在下觉得开心。”青岚说道,从小榻旁取出一罐枸杞,递给了钟离朔,言道:“虽不知公子是如何寻到此处的,既然是有缘,在下便送公子一罐家去吧。”

钟离朔心里咯噔一下,她望着青岚的双眼,在那双眼睛里好似看到了星辰。对方的眼睛深邃辽阔,竟是能一眼看穿她的灵魂。

钟离朔楞了一下,忽而笑道:“先生初次见面便赠我礼物,我该拿什么回赠?”

青岚并没有接这个话题,只笑道:“公子觉得今年的梅花开得如何?”

“自然是甚好。”

“我亦如是。”青岚微微一笑,说道:“花有重开,人无少年,今日得遇公子这般的少年时,我亦觉得甚好。花常开常新,人常活常新,万望公子珍惜好时光。”

青岚要说什么,钟离朔已隐约明白了。就在这一刻,钟离朔才敢相信,原来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她望着榻上的那罐枸杞,看着故人眼中闪烁的欣喜,张了张嘴欲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岚看着她激动的神情,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不可说,不可说。

这是东皇,对于楚国千百年来的侍奉给予的恩泽。

这也是,钟离朔最好的结局。

因为在东皇的星轨中,原本就不应该有一个钟离朔。

穿着樱草服的陛下,微微仰头,看着眼前好似发着光的少年,温声问道:“不过随口回了你一句,这也算恩?”

“当然算,这是一首好曲子,若是大人不告知我,我将来何处去寻?”

“鱼龙阁中如此多人,你随便问一个,也会有人告诉你的。”

“可是大人却是第一个告知我的,这便是天大的恩情了。”钟离朔微微一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同眼前的女子多说几句,许是她端正挺直的小身板,和温柔坚定的话语,像极了某一个人。

少年人慢声细语地回着话,清亮的眼眸中透着些许固执。那样的神情,天真可爱地令人没办法讨厌。女皇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她望着少年的眼睛,仿佛在看另一个人,轻而温柔地说道:“就这般喜欢这首曲子?”

“好曲子,当然喜欢。大人也听完这首曲子,觉得如何?”

“甚好。”女皇点点头

“那就是好极了。”钟离朔微微一笑,说道,“所以大人究竟是哪一门的侍卫,姓甚名谁,好让在下日后再寻呢?”

“问人名讳之前,总要先自报家门的。”

她们二人你来我往,说了好多句话。期间没有人插嘴,皆都暗藏诧异看完了这场交流。

“是在下失礼了。”身穿红袍的钟离朔轻笑一声,说道:“在下乐正……”

“乐正公子,乐正公子……”她话还未说完,一个蓝衣小侍人便越过金袍卫的大人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外拉扯,边拽边说:“乐正大人都开始叫人找你了,这里贵人多,您可别被冲撞了。”

被拽着的钟离朔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扯远了。她急急忙忙扭头,看向了金袍卫统领的挎刀,目光落在她刀柄的涂漆上,开心地说道:“在下乐正溯,家住琼花巷。大人是南门的侍卫对吗?明日申时,在下必备薄礼到南门司感谢大人,若是大人明日不用出勤,在下会将礼物放在司署厅的,大人记得去取啊。”

少年人一叠声,引来了许多人的瞩目。可她浑然不觉,说完之后,转头对着身边的小侍人道歉:“劳你久等了,是我不对,我姐姐可曾责罚你?”

她声音轻,说得温和,待人亲近,小侍人的满腔抱怨化作了不好意思,只好说道:“公子可不好乱跑了,这里那么多大人,若是公子冲撞了别人,难做的是小的们。您也知道,小的们是在宫里混口饭吃的……”

“你叫什么?是在哪个殿里伺候的?”

“小的名叫长寿,是在升元宫伺候的,乐正公子方才是得罪了金袍卫的大人们吗?她们将你围在一起,小的还以为她们是要和你过不去呢?”小侍人叽叽喳喳地,将自己方才的担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