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弘文馆的考核是在腊月十八,一共持续三天。考核的内容除了各级教授的内容,诸如四书五经天文地理算术之类,还有君子六艺等。
笔试的题目对钟离朔来说不算难,毕竟身为帝王的时候她这些学得都十分好。只是在骑射和曲艺方面,她有些发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因为身子弱,她的骑射都没有正规的学习过。她有些担忧乐正溯这个病怏怏的身体经不起自己折腾,可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身体比她以前的好多了。在考核之前的十天,钟离溯总算和同班的孩子们一样掌握了基本的骑射。
这样一来,考试的问题也解决了。
骑射是在师傅们的教导下学会的,而曲艺,这件无需烦恼的事情此刻却要费尽心思去掩盖。
她短暂的一生里,广为人知的并不是楚末的亡国君主,而是在云州那几年里,响彻九州的御龙之音。
世人皆知,云州雾海深处,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一首尺八能震荡云海,幽林深处见皎鹿一般的清澈。
因着这清亮悠扬的尺八之音,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欲与这位清贵的少年曲师结交。但因为钟离朔那时被刺帝流放在云州,不好透露身份,故而并没有多少见过她的真容。
听过她的曲声,却没有见过她真容的人,皆唤她一声见鹿公子。
直到她回到源州城,成为了刺帝唯一的孩子,身份尊贵的昭明太子,世人才知道那清澈的尺八之音属于她。
皆因那一年元宵,心血来潮的刺帝在看了各家表演之后,忍不住上台,跳了一段灵犀。大楚民风开放,歌舞盛行,源州城的贵族们都会跳雅步,皇帝便是这群风雅人士的头领。皇帝陛下会跳灵犀不是什么稀奇事,难得的是一向冷肃的刺帝,也会与朝臣同乐,因此那一年的元宵当真是热闹无比。
而给刺帝伴奏的,便是昭明太子的尺八。她吹了一首见月,吹到了爱好风雅的大臣耳中。见鹿公子的尺八和昭明太子的曲音重合在了一起,世人便知晓,那些年在云州响彻的尺八是流落在外的太子之作。
至此,昭明太子的尺八就成了御龙之音。
朝臣们都知道,昭帝的尺八乃是世间一绝。直到源州城破,昭帝在奉先殿烧了一把大火,这尺八,就成了亡国之音。
弘文馆的老师,或多或少听过她的曲音,但技巧掩盖一下,能过考核便可。只是那一日,她交了考核内容时,程文却压了她的考核题目,说道:“弘文馆不将尺八作为曲艺考核的科目,你再另选一门吧。”
她疑惑不解,据她所知,弘文馆有教无类,不管是什么乐器,都算作曲艺考核范围里面的。
于是她开口,大胆问了缘由。
程文看着她,目光复杂而幽深,半晌才说道:“是陛下的禁令。”
“尺八,是楚国的哀乐,不应在庆国的开端吹奏。”
“你,明白了吗?”
程文说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又慈祥。
钟离朔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半是失落,才是惆怅,惶惶然应了一句:“学生知道了。”
她转身出了门,望着这萧瑟的冬景,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袖子里,挺直腰杆朝着学舍走去。
是,是她一把火烧了奉先殿,是她不孝,在她赴死的时候,就想着自己的谥号,不是荒便是哀。
她是亡国君主,本不应该用“昭”这么美的做谥号。她守不住祖宗的基业,她救不了自己在水生火热的百姓,她是个无用的帝王。
可她还是觉得她没有做错,不烧奉先殿,以她将死之躯守不住源州城。若是逃走,那放在奉先殿的祖先只能平白被凌辱。更何况,以她那时的身体,根本不能北上与皇后汇合。
只怕她还没出源州,就命丧黄泉了。
终究是一死,为什么不死得干干净净一些。
她死在了供奉先祖的地方,化为了灰烬。而钟离家能继承皇位的,除了云中王之外,都被刺帝杀的干干净净了。
她把皇位让给皇后,没什么不好的。前朝也有皇后当政的先例,理所应当。更何况,她们夫妻一体,她死了,皇后执政也是一样的。
皇后比她有才华,比她懂得多,比她更会体恤百姓,最重要的是,和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傀儡皇帝相比,皇后还有兵。
当年刺帝收回太子妃的兵符,最终到了钟离朔的手上,登基之后,她把兵符还给了禤景宸。
皇后会带兵,而她,不会。
钟离朔想做个好皇帝,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适合做皇帝,但她还是想做个好皇帝。只有皇后觉得她能做好,可她死的太早,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实现了。
钟离朔想,将江山交给这样的人,她是做对了。至少现在,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是一个没有战乱的天下,而不是被钟离家的先祖捆起来往死里揍,然后再死一次。
她做对了,她没错。
她只是和她母亲说的一样,命不太好,不能活的太长久。
钟离朔已经死了,死在了三年前的夏源之乱里。
这些都过去了,她的一生,用一个昭字画了句号,已经圆满了。
尺八,不是楚末的亡国之音,而是庆朝的开国序曲。
皇后既然力排众议,给了她一个“昭”字,那么在心里,也不会这么想她的曲子的。
是吧,梓潼。
恍惚地,她又想到她那时在乾元殿握着匕首,一身冷汗跪在刺帝榻前。跪在地上的太子妃起身,走到她身边,一起跪了下来,握住了她带血的手。
钟离朔侧眸,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透着泪光去看她带着血的额头。
看她苍白的唇,凌乱的发,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大司命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带着监天司所有的司命匍匐在地。
“还望陛下节哀,恭请陛下即刻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