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我刻意不去揭开的温情面纱,如今却被撕裂,将内里如此丑陋的肝脏肥肠袒露阳光之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在笑,却难听得紧:“所以,萨琳娜拼了命,想要拿回那挂项链?”
“也许。”
“那俊清,林医师,又为何……”
“大概看不得,林家的东西,落入外姓人手里吧。”夏兆柏柔声:“小逸,别多想。你要明白,一个人姓什么,本来只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如果一个姓氏,成为做人的负担,成为今后你所做一切的必然选择,那个姓氏,就不如不要也罢。”
“你懂什么?”我心里烦闷,脱口训斥道:“林氏商家,百年传承,其中又岂是一人之功?那是祖辈辛苦创业,父辈奋力拓展,点滴之间,全是辛劳艰苦,做子孙的,又怎能将这些轻易抹杀?姓林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责任……”
“是吗?”夏兆柏凉凉打断我:“据我所知,林世东的父亲只是入赘,他本来不该姓林吧?”
我被他的话噎住,气闷难言,夏兆柏继而说:“你知道为什么林世东对林俊清那么好,结果却养个白眼狼吗?”
我别过头默然不语。
“就是这个姓氏作怪。”夏兆柏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咖啡杯里加了奶和糖,缓缓搅拌,尝了一口,皱眉说:“难喝,我还是不习惯。”
“你说姓氏作怪是什么意思?”我涩声问。
“很简单,”夏兆柏搁下小勺,说:“如果你是林俊清,明明模样才能样样都出类拔萃,可一辈子被一个本不该姓林的堂哥压着,哪怕那个人对你再好,你也不会服气。更何况,”他冷笑一下:“那个人,还自作主张,替你安排生活,安排学业,不让你接触家族公司,不让你有机会掌权,甚至还,不是那么单纯喜欢你,你说,你会不会恶心?会不会怨恨?会不会想,老子终有一天,将你踩在脚下,让你后悔死那么对我?”
我浑身颤抖,站起身,说:“你,你胡扯,我,我,对不起,我不想跟你进行任何的对话,就样吧。”
我犹如逃难一般,朝餐厅门口跑去,腿脚疼痛剧烈,脚步踉跄之间,我似乎绊倒,一声巨大的碎裂声中,我看着满桌玻璃酒具器皿裂成碎片,就如韶华盛极之后绽放而亡的朵朵花儿,四周惊呼声、叫嚷声乍起,我茫然地盯着那些人投射到身上极度诧异或者奇怪的眼神,仿佛有听不见的尖叫刺破耳膜,我捂住耳朵,仓惶起身,逃出餐厅外。
没出几步,有人在后面一把抓住我的臂膀,我回头,却是夏兆一柏张焦急万分的脸。我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满身愁怨,无可发泄,却总是独自一人背负,独自一人踯躅,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些所谓的希望,我没敢祈求那些东西,我清晰地记得,我亲手挖了坑,将自己的情感深埋其中,亲手立碑,发誓绝不泄露分毫。然后,再一个人承受着孤独和折磨,对那个男孩好,对他再好,只是卑微地祈求,在他身边有一个合法观看的位置。我之所求不过如此而已,为什么却只能引起他的恶心和怨恨?为什么要恶心和怨恨我倾尽所有的付出?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个人手臂太强有力,紧如铁圈,狠狠将我禁锢在胸前,任我拳打脚踢,也不肯挪动分毫。我愈加愤怒,这个人是谁?他又凭什么要将我心底的丑陋揭开,为什么要将陈年的不堪硬生生撕裂,硬生生按着我的头,逼我看那伤口多么可悲,多么可笑。我想也不想,一口咬向他的肩膀,那肌肉太硬,仿佛连个都在跟我做对。我犹如野兽一般呜咽着,撕咬着,听到头上那人闷哼一声,随即大手按住我的后脑,死死将我扣在怀中。
我不知打了多久,咬了多久,待到牙齿生疼,才喘着气松开,四肢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般,我脚下一软,险些站立不定,忽觉身子一轻,被他腾空抱起,我攥紧他的西服领子,眼前发黑,却听见他焦灼地喊着:“call白车,快点,他要昏过去了。”
这个乌鸦嘴。我脑子里模糊地闪过这一句,脑门宛如被人拿重锤狠击一下,我眼前一黑,终于彻底如他所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