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一时间沉默,她看了眼往嘴里扒米饭的人——刘瑜像是没事人似的正就着青菜下饭。
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迟迟没有收回去,刘瑜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卫叔怎么说的?”他伸手要拿那文件夹,只是被卫研新拦住了。
刘瑜看着神色中带着不赞同的人,他咧嘴笑了下,舌头一卷没有浪费嘴角的米饭,“既然特意让咱们来,那就说清楚呗,要不我给卫瑾打个电话,让她一起?”
陈敏其实也想过跟卫瑾说一声,不过昨天卫瑾跟她说星期天要在实验室加班,她就没有再叫卫瑾。同样性别女,加上自己原本的家庭缘故,陈敏自然不会亏待了卫瑾。
“我早晨跟小瑾打电话了,她最近挺忙的。”卫研新依旧没有放手,“爸虽然去世了,可陈姨你还活着,咱们这个家还没到分算的那么清楚的地步。”
他也没想着分遗产,老爷子老太太对他够可以的了,十年前的时候老爷子掏空了家里的积蓄,老太太也是把自己分来的房子卖了给他折腾出了新房让他结婚。
二老够对得起他的了,他也不会再跟弟弟妹妹们争什么。现在他有车有房又是有稳定的工作,这就够了。
卫研新觉得自己辜负了老爷子起的这个名字,他虽然也是研究生毕业,可既不想克苦钻研也没有创新创造的精神,就是图一个安安稳稳就行。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考虑,那也想想家里头。”刘瑜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他最近没跟徐文珊碰面,但是今天他妈只喊来了大哥却没叫大嫂,什么意思?
要么是徐文珊对这遗产早就有意思了,他妈心里头明镜似的,但就是不愿意让她得逞,所以就没喊她。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遗产分配不能让徐文珊知道,否则她会大闹。至于为什么会大闹,原因那是再简单不过了,卫叔在这遗产分配上怕是做了点文章。
所以,徐文珊不能来,起码为了大家耳根子清净,她不能来。
打蛇七寸,刘瑜抓着这一点劝说卫研新效果就是好多了。
今天要是不把这事情谈妥了,往后再拖延,对大家越是折磨。
卫研新什么样的人刘瑜清楚的很,这话他一说出口,即便是卫研新本身不在乎,可也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果然,就像是刘瑜说的那样,卫研新想起了头几天徐文珊说的话,他眉头皱了起来,成了个川字型。
他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了,原本徐文珊不是这样的人,怎么现在就死盯着这遗产不松嘴了呢?
陈敏看着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头疼”两个字的人,然后把文件夹打开,“这是你爸留下来的,不过他说了让我相机行事。”她有认真考虑这件事,该分的还是要分,这些钱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砸到她面前的,自己能拿到一点点就够了,太多容易烫手。至于到底怎么分,陈敏觉得卫大钧的遗嘱可以略微改动下。
卫研新接过了那遗嘱看了眼,他神色不变,然后把遗嘱递给了刘瑜。
刘瑜看得时候眼角猛抽筋,“我不要这房子,给大哥好了。”他现在住在研究所的员工宿舍,挺好的。
“给你的拿着就行,你还没成家,有个房子将来不是好找对象吗?”卫研新其实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刘瑜的,陈姨把作为母亲所能给与的亲情大部分都给了自己。他被那人送到家里来的时候刚好读初中,可是成绩不好。陈姨跟爸商量了之后让他呆在家里,等回头开学再从初一开始,挺着个大肚子的陈姨开始给自己补功课,甚至于生了卫瑾还在坐月子的都时候在不忘给自己补课。他刚来这家的时候正巧老爷子工作忙,还时不时的去国外学习,家里的事情都是陈姨一把抓,他和刘瑜读书,还要照顾刚出生的卫瑾。
那时候日子可真苦呀,他平日里在学校住宿舍,周末回来就跟刘瑜挤在那小小的卧室里面,兄弟俩那时候人前装样子兄友弟恭,人后很少交流,总是剪刀石头布决定谁睡床上谁打地铺。虽说那时候陈姨有时候在家里也偶尔老师做派,不过卫研新也习惯了,再怎么老师做派也比他爸整日里对他虎着脸强吧?
老爷子去的突然,偏生那时候自己还出了公差,病床前都是刘瑜在照看,养老送终,这一点刘瑜做的比自己好多了。
卫研新也知道去世了的老爷子的牵挂,担心研究所的项目,担心老太太日后的生活,再就是刘瑜的终身大事。
刘瑜比自己小三岁,也是三十大多的人了。自己像刘瑜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车有房有有娃有婆娘了,刘瑜一直单着也不是那回事。老爷子也跟自己提过一句,看单位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小姑娘,毕竟研究所里的女研究员数量稀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张罗,老爷子就肺癌晚期没了,留下了这么个大遗憾。
就算是为了老爷子之前那一句吩咐,卫研新觉得刘瑜也应该拿着那套房子。
刘瑜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住那么大的房子还不够空落落的,还不如挤在自己那小宿舍里头。不过他有经验,这时候用沉默表态就行,不用开口。
陈敏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她清了下嗓子,“这样,除了你爸分配好的,我再从这个存款里面拿出钱来给你出个首付,你们两口子自己还贷款去,这样行吧?”
陈敏不知道去世了的卫大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单单凭借回忆她很难做出精确的判断。不过卫研新似乎对遗产的分割没有任何意见,这让陈敏都觉得奇怪。
他没意见归他没意见,可陈敏还是想要尽可能再公允一些,把自己住这个家属院许诺给卫研新似乎有些言之过早,毕竟她还想要多活个十几二三十年呢。索性就是从存款中拿出钱来,给卫研新当首付款,让他再去买房,就当是给卫子睿准备的了。
风吹云动星不动,水流船行岸不移
陈敏听到这急切的声音一时间心虚,不过她身份跟之前不同,她现在是长辈,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几分,“我现在幼儿园门口,接小睿放学。”
陈敏也不想这样,可是她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就带着个手机,她现在手里头没钥匙,回不了家。
好在还记着小萝卜头的学校所在,所以她干脆来学校这边接卫子睿放学。
卫研新没多大会儿就是开车过了来,一同过来了的还有徐文珊。
看到婆婆,徐文珊脸色不是很好看,“陈姨,您现在身体不好就别乱逛了,你不知道把研新急的,这要真是出了点什么事,他怎么跟刘瑜还有小瑾交代?”
说着徐文珊就是把儿子揽到了怀里,“今天老师教了什么,都学会了吗?”
面对儿子的时候,徐文珊一脸的温柔,语速也都是慢了下来,浑不见刚才机关枪似的语速。
卫研新有些头大,儿媳妇和婆婆之间本就是有着天堑鸿沟,关键是这俩还不是亲的,就更是麻烦。他没办法当着儿子的面去斥责妻子,可是任由着老太太被当小辈的“说教”?
“你也少说句,陈姨你别往心里去,不过下次再出门的时候一定跟我说一声。”这又不是年轻时候,尤其是老爷子去世后,老太太这是肉眼可见的憔悴,心神也多少有些恍惚。
万一有点什么好歹,他回头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陈敏自知理亏,便是被徐文珊说了也没有反驳,“知道了,回家吧。”
“奶奶奶奶,你还没给我讲完故事呢。”卫子睿挣脱母亲的手,迅速地挤到了陈敏身边,“后来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什么小女孩?”徐文珊听着不对劲,“小睿,奶奶刚才给你讲了什么故事?”
“没……”
“就是一个小女孩点燃了火柴,对了奶奶,她为什么要点火柴,难道没有打火机吗?”
陈敏听到这提问不由笑了起来,也是,小萝卜头估计都没见过火柴什么样。
不过好歹是为人师表,这样的问题怎么回答陈敏心里头早就有了十个八个答案了,她刚是要开口,旁边坐着的徐文珊就是转过头来,“陈姨,小睿是男孩子,听什么童话故事,您往后还是少讲这些个。”没由来得把自家儿子养成小姑娘的性格。
小男孩就不能听童话故事了?陈敏看着徐文珊,眼神中有些不赞同,只是想起自己早前在家好声好语劝说小侄子都会被爸妈嫂子冷言冷语,陈敏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不吭声了。
陈敏不说话,徐文珊却是旧话重提,“陈姨,您今天这是去哪儿了,一声不吭就出门,打您电话也不接,您是不知道,研新急的连饭都没怎么吃,差点把他那胃病给招惹出来。”
徐文珊不傻,刚才她老公好死不活地拿话拦着她还能不知道?
可是有些话她还是得说清楚的,老太太这一言不合就搞失踪,结果亲闺女亲儿子不折腾,就逮着她男人这个绵羊薅毛,有这样的吗?
当着小睿的面,卫研新不敢跟自己吵架。也正是因为这个,徐文珊就开始说叨了,“刚才我还跟研新说,您要是再不回来,那可不能瞒着刘瑜小瑾他们了,万一您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的,研新是一片好心怕耽误他们兄妹俩工作学习,可到最后可别再落了埋怨。”
“你少说一句。”卫研新头疼,他小时候有童年阴影,不会在儿子面前跟老婆争吵,只能这么有气无力的警告一句。
只是徐文珊却是在兴头上,哪肯就此作罢?她总得让老太太知道,虽然眼前这个儿子不是亲生的,可比她那亲闺女亲儿子上心的多。
越过儿子卫子睿,徐文珊抓住了陈敏的手,这让陈敏有些猝不及防。徐文珊说话不好听,可道理却也是这么个道理,不管是她还是当初的老太太都不是喜欢麻烦人的主儿,所以这事是她做的不对。
不过她这还没组织好语言,徐文珊就是一抓,弄得她有点猝不及防。
“陈姨,我这人你也知道,不会说话,可是我这也是担心你,你别往心里去。”
这先是来了一棒槌,紧接着就是给一颗甜枣,陈敏不觉得徐文珊不会说话呀,这先兵后礼的策略用的挺好的。
脑海中是一些关于老太太的记忆,要是按照原本的性子,那肯定就是皮动肉不动的笑笑,然后就算是把这一页翻过去了。
这样的老太太,人情味似乎少了点,如今没了老伴儿,往后日子虽说不用指望儿子儿媳妇,可总是需要搭把手的。再说了,往后过日子的是她,所以陈敏不准备走北欧的性冷淡风。
她反手握住了徐文珊的手,这一招让徐文珊有点懵逼,就算是她当初嫁进来的时候,婆婆对她也没这么亲热过。
“今天这事是我做的欠考虑,主要是你爸他刚走,我心里……”虽然提及卫大钧只是一个说辞,可陈敏还真觉得这心口有点难受,这大概是这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吧,“我心里有点难受,所以就出去走走,让你们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