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孩儿一直都知道,他对你并无亏欠,这些年未曾娶妻苦苦在世间寻找着我。可那一声“爹”我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犹然还记得前世她亲手毒死东方睿,她看着那个男子倒下口吐黑血,她满心痛快,满脸狰狞!
而后苏子佩悄然出现,说出了真相,东方睿死不瞑目,那双眼中的不敢置信与悔恨,从来都没有在她脑海中消失。
这般可怕的罪孽,又岂是说重新来过,就能全然忘记的?
“如你我这般罪孽深重的女魔头,只有黯然惨死一个下场,我会在地下等你的,哈哈哈哈……”
耳边陡然浮现夜甜临死前的话,苏漓眼眸浮现水光,她坐在墓碑边,缓缓地抱紧了双臂。
此刻的她,不再是什么运筹帷幄的女智者,亦不是掌控一切局势,始终从容不迫的“漓先生”,而只是一个的心怀愧疚无处述说的十六岁少女罢了。
山风袭来,吹得头颅白布咧咧作响,最后带着头颅歪倒在一边,咕噜记下滚在苏漓的脚边。
苏漓抬起头,看着头颅愣了半晌,
忽地,她眉头轻轻皱起,察觉到异常,而后目中金芒凝聚,在苏漓眼中吴礼蓉,顿时如同融化了一般扭曲了几瞬,变成了另一张脸。
她不是吴礼蓉!
苏漓神情霎时阴寒,怒气引动修为,青丝狂舞间风林响动。
暴怒之下,她一掌拍碎头颅,血雨漫天。
吴礼蓉,还没死!
缓缓站起身,此刻的她怒火滔天,却又无比冷静。
死后依然能维持易容,连她都看不出端倪,如此高明的易容之术,根本不像是武道界的东西,反而像是真灵界!
她吴礼蓉竟然跟真灵界有关联?
半个时辰后,天边染了半面红霞,苏漓从山上下来,东方睿连忙拿着厚厚的斗篷披在苏漓身上,“吴管家方才说山上起风了,多穿点小心着凉。”
苏漓轻嗯一声,踏进马车,并未将吴礼蓉之事告诉东方睿,为了给娘报仇他已经惹得东方孝不喜,惹得吴家视作仇敌,短时间内不宜再轻举妄动,剩下的她自己来就是。
见到苏漓顺从地上车,态度比之前还要温和,东方睿心满意足地咧了咧嘴,跟着上车离去。
与此同时,在云京城茫茫一片的平凡民居中,吴礼蓉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昏暗的屋中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灯火摇曳下背影显得异常可怖,吴礼蓉看到那在灯火下放大的影子,顿时松了口气,转身关上房门。
却在这时,一道寒冷如冰的话声幽幽响起,“吴礼蓉,我冒着暴露的风险让你逃过一劫,你是不是也应该兑现承诺,帮我去找宁青的下落了?”
这一瞬,吴礼蓉背后起了层层鸡皮疙瘩,仿佛被暗中的毒蛇盯上,下一瞬就要葬身蛇口一般。
她额头浮现一层冷汗,缓缓转过身赔笑道:“高人说笑了,您也知道我现在处境不妙,哪能随便调人去打探消息,您不如再多等几日?等这阵子风头过了……”
呼!
一柄三尺青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贴着吴礼蓉的脖子飞过,钉在她背后的木门上,嗡嗡作响。
“啊啊啊!”
吴礼蓉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脖子惨叫起来,忽然又有一物飞来,狠狠塞住了她的嘴,是一个馒头。
“你若真想死,就继续喊!”
斜阳肠道边,千里马在旁。
吴睢军扫过一眼家中老老小小,最后一眼落在吴进身上,什么话也没说,就翻身上马扬长而去,掀起尘土飞扬。
吴进深吸一口气,满目都是蓬勃志气。等爹回来,他要让爹看到自己的能力,已经足够守护好整个吴家!
随着吴睢军这根顶梁柱远走边境,原本门庭繁盛的吴家彻底沉寂下来。
吴睢军虽然还是正三品的大员,但在当日朝堂上,谁都看出东方孝的打压之意,更不敢和吴家有来往,原本时常在外走动嚣张的吴家兄妹,也不见其身影,令人唏嘘不已。
……
云京城城东沿着官道数十里后,便能看到一片桂花林,此刻刚过桂花盛开之际,苏漓依然远远就能闻见淡淡的桂花香。
马车驶下官道,顺着桂花林中的小道深入,一座庞大的别院逐渐撇去树林的掩盖,映入眼帘。
来到此处,苏漓发现她身边的东方睿,再也没有说半个字。
吱呀——
马车停在了别院门前,吴彬跳下马车,立马拿下车板边上的木梯放好,而后掀起马车帘,说道:“老爷,小姐,到地方了。”
吴家之事过后,东方睿再次提及让苏漓认祖归宗,苏漓只回答了一句话,就让东方睿无话可说。
“我姓苏。”
不过这次,苏漓对于吴彬的称呼,却没有再抗拒。
吴彬听得心中微喜,连忙眼神示意东方睿,东方睿从漫长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眼中闪过犹豫,说道:“阿漓,进去看看吧,这是我为你娘修造的别院。”
苏漓看了一眼吴彬,而后默不作声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吴彬顿时就兴奋了,小声在东方睿身边说道:“老爷,您看,小姐她现在已经在逐渐接受您了,您应该高兴才是。”
东方睿精神微振,脸上却是浮现苦笑,十几年来,他一次都没来过别院,这里他和云儿留下太多太多回忆。
也只有苏漓的出现,重新让他鼓起勇气,再次踏足。
推开门,樟香木的味道迎面而来,令苏漓略有起伏的心境回归平静。
别院并不是很大,布置得却是巧心独具,五脏俱全,这个地方和睿王府不同,处处透出一股女子的柔意,让她很是舒服。
是娘设计的。
她的手掌抚过假山草木,走过羊肠小道,神情愈发平和,前几日夜晚的杀孽留存在心中戾气亦是在此刻,消散一空。
这里显然有人专门打扫,不染尘埃,却又维持住了别院原本的样貌,打扫别院的人十分用心。
苏漓心头掠过此念,轻轻推开屋门,清冷的气息扑来,屋内的家具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但都擦拭地光洁如新,她抚过书案桌面,轻轻坐下。
当年娘是不是也是坐在这里每夜挑灯夜读,勤学不缀呢?
蓦然间,苏漓看到床榻上叠在枕头旁的衣物,她起身走了过去,拿起展开。
是一件婴儿穿的绸衣,娘当年应该还未发觉自己怀有身孕,却已经准备好了衣物,期待她的降临了么?
苏漓拿着绸衣,陷入怔然,脑海中浮现的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坐在床边,一边叠着衣物一边满怀憧憬的场景。
眼泪不知何时,顺着眼眶落下,滴在了衣服上印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