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十二章

周韫出来后便沿着后花园一路信马由缰地走着,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听见两个上了年纪的洗衣婆子一边捶打着衣服,一边在闲谈。

一个年长一些、头发花白的婆子说:“造孽哟!这大公子回来才多久就又要走了。”

另一个稍年轻一些,瞧着不过四十左右的婆子冷嗤了一声:“要我说,大公子要是能一直不在府中才好呢!瞧他那刁蛮任性的模样,恨不能眼睛长到天上去。”

那老婆子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们是后来的。若是府中的老人,不会有人不喜欢大公子的,纵然是他如今再刁蛮、再任性。”

“那是为何?”那年轻一点的婆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大公子原先是什么样的?”

“原先啊!”那老婆子神色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怀念,“大公子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粉雕玉啄的,像是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尤其是眉间一点红,谁见了不得赞一句玉人儿。”

那年轻婆子不屑地瞥了瞥嘴,脸上尽是不信的神色:“莫老娘,你难道不是如何眼神才不好,而是年轻时候眼神就不好了?大公子如今这般模样,小时候能有多漂亮?”

“你若是不相信,老婆子我便不说了。”

“信信信。”那年轻一点的婆子还想继续往下听,也就顺着敷衍了几句,心中却是不以为然的。

那老婆子显然也听出了年轻婆子的敷衍,为了让年轻婆子相信,又哼了一声说道:“你还不要不信,大公子小时候,身边便带了个会飞的小纸鹤儿。无论大公子走到哪儿,那纸鹤就飞到哪儿。这事情府内知道的人很少,老爷对外也只是宣称那是能工巧匠造的小玩意······”

那老婆子话还没有说完,年轻婆子就已经打断她了:“莫大娘你越说越离谱了,还会飞的小纸鹤儿。那后来那小纸鹤呢?怎么我来府上当差都快一年多了,从来也没有见过什么会飞的小纸鹤儿?”

那老婆子瞪了年轻婆子一眼:“没了,大公子七岁那年,纸鹤就莫名消失不见了。”

年轻婆子忍不住“嗤嗤”笑了出来,显然觉得年长的老婆子是在胡说八道。

后来那两个婆子又说了些什么,周韫已经听不到了,他只觉得自己周身一阵冷,一阵热,冷的时候如至冰窖,热的时候又好似烈日当头,他满心里、满脑海里都不停地回想着这样的一句话:原来顾陌就是小纸鹤,原来小纸鹤就是顾陌······

回到京城,周韫第一时间去求见了爻帝。而爻帝似是察觉了什么一般,始终推脱不见。

一日,爻帝召顾相入宫下棋。两人下象棋的当口,爻帝意有所指地开口问道:“爱卿,你瞧着炮可隔山打牛,车可横冲直撞,朕觉得车有用,炮亦有用,不忍割舍掉他们其一,该当如何?”

顾相只装作听不懂,也不搭腔,笑吟吟地开口道:“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若是不想割舍,便不必割舍,哪里用顾忌旁人?”

“那可不行。”爻帝指着棋盘上顾相的卒悠悠说道,“你瞧,这过了河的小卒在拼命往前,分明是在威胁于朕。”

“皇上说笑了。”顾相冷静自持地说道,“皇上适才也说了,炮可隔山打牛,车可横冲直撞,而卒一次只可前进一小格,如何能威胁得到皇上的车和炮?”

爻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棋盘掉了个个儿,后又指着顾相这半面的棋盘说道:“爱卿你看,卒一次虽然只能前进一格,但是它的同伙却有众多,这棋盘上五个卒齐头并进,朕只怕是自己的车和炮难保啊!”

爻帝这般似真似假地感慨完,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说起来,这棋局还是爱卿走的呢,单不知道这卒的走势,同爱卿有无关系了?”

顾相一听,心知再不能装傻,连忙跪下:“臣心中所想的,唯有为皇上分忧,再无其余念头,求皇上明鉴。”

爻帝冷哼一声,抬手将棋局掀翻,那些个碧玉的棋子顿时“骨碌骨碌”滚落下地,迸溅开来的碎玉散了满地:“若无爱卿手笔,三皇子妃能将差事办得如此漂亮,赢得满潮州城百姓的民心?朕不信。”

身为帝王,最为忌惮的有两件事:一是自己年纪渐长,而自己的孩儿却一日日地羽翼渐丰,与朝中的重臣勾搭在一起;二便是有人比自己更得民心。

不巧,这两件事周韫俱占了。

故而爻帝无法不对他生起提防之心。更遑论顾相这个老狐狸还将自己的嫡长子嫁给了三皇子,真要算起来,爻帝觉得自己可能也并非是这个老狐狸的对手。若是顾相也是站在周韫那边的······

今日爻帝此举,即使在表达不满,同样也是在试探,试探顾相是否当真是已经选择了站队。

顾相悠悠叹了一口气,将头伏得更低:“皇上此行治理潮州水患,为何选择派三皇子去,而不是更看好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而老臣爱子如命,为何却替陌儿选择三皇子,而不是大皇子或者二皇子?这其中的原因是同样的。”

“恕臣直言,大皇子同二皇子皆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唯独是三皇子却不可能。皇上明白登上那个位置有多凶险,老臣亦是明白。若是一朝落败,只怕下场较常人更为不如。老臣不愿陌儿去赌,也不忍心见陌儿遭受那般危险,故而才选择了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