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回道:“马车已到了门口了!这会子应该已经下车了!”
周延熙眉头一皱,当即推开身边美妾,忽地翻身下榻。
其动作之敏捷,与体态之臃肿,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见此情形,家中的两名歌姬都已停了弹唱。
周延熙在榻前来回踱步几番,然后站定,淡然道:“命成杰代我去见他,就说老夫沉疴难起,若见老友,不免见者伤心,病者惭惶。故而,还是且先不见得好!告诉他,就说待我身体好转,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那中年人闻言拱手,道:“诺!”然后转身出去了。
但还没等他走出院子,却见两个身形肥大的中年人已经前后脚进来了。
其中当头者,正是周延熙的长子,周成杰。
看见是他,那本来要出去的中年人,不由得就顿住了脚步,先是赶紧见礼,然后便回头看向院中——本人已至,显然不需要他传话了。
却见那周成杰快步走进院子,却自从进了院子开始,就眼眉低垂,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过去给自己父亲见了礼,道:“父亲,这等敏感的时候,显阳城内外处处躁动不安,那侯相怎么跑到咱们家里来了?”
周延熙见是自己两个儿子都来了,只好无奈地摆摆手,于是那美妾、歌姬、婢女等,都低着头快速退回到屋子里去了,留下几个人在院子里说话。
此时周延熙看了一眼两个儿子,略有不满,道:“管他来干嘛的,我只是不见他就是了。成杰你就代我出去见一见他就是。不过……你怕什么呀!你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缩得像老鼠一样,真是虎父犬子!”
他大声训斥,两个儿子都低着头听着,没人敢回一句嘴。
当然,心里嘀咕那是少不了的,“把脑袋缩起来,静观其变,不正是您前些日子交待的吗?”
不过这个时候,嘀咕藏在心里,周成杰还是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老爹,问:“那儿子见了侯相,怎么回答他。”
周延熙闻言拂袖,“笨蛋!这还要你老子教你?”
他正要把刚才吩咐过的话再当面吩咐儿子一遍,却听院门口已经又响起了脚步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快步小跑进来,手里捧着一把镶金佩玉的短刀,来到近前,他把刀捧起来,道:“老爷,侯相王承章命小人捧此刀来给老爷。”
自从见到那刀,周延熙就微微地张大了嘴巴。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伸手把刀拿在手中,端详片刻,一张肥胖且白嫩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模样,口中更是一个劲儿的念叨:“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这个老混蛋的,又来压我!你个老不死的王承章……”
但念叨归念叨,过了不大会儿,他最终还是叹口气,摆手,道:“走吧,不见不行了,我去见见这个老王八蛋!”
…………
前院,正堂。
同样年逾七十,却已是白眉白须白发的显阳侯侯相王承章,正眯眼坐在客位首座。在她身后,站着一位近卫打扮的俊俏的年轻人。
堂后终于响起脚步声。
脚步渐近,一个苍老且沙哑的声音道:“老夫沉疴在床,不意老友竟来探望,我这心里真是……呜呜……”
说着说着,那声音竟然哭起来。
王承章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微微地往上挑了一下。
他目视身旁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也笑了笑。
这时候,在长子周成杰吃力的搀扶下,周延熙老爷子一步一晃地走进来,左手宽大的袖子兀自遮着眼睛,似乎是一副眼泪未干、羞见老友的样子。
但袖子摆动间,他一眼瞥见了站在王承章身后的那年轻人,脚步顿时停下了。
“咳……咳……”
干咳两声之后,他忽然松开了儿子的手,袖子也随之放下。
然后,他一脸惊异。
“这是……这是……公主殿下?这、这、这……”
王承章的身子微微往前探,“老周,你这眼神儿还好得很啊!这是长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