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阳城昨天的下午。
日光晴好。
在城内西北角,有一处占地甚广的宅院,这宅院的最后面,有一座占地不大却极为幽雅僻静的小小偏院。
时当秋日下午,气候不冷不热,微风徐徐而来。
小院内置高榻,身着便服的周延熙正斜斜地歪在榻上,怀里还搂着一位美丽的妙龄女子,其左右亦各有一妙龄女子跪在榻上服侍,左者捧瓜,右者执壶。
榻前三四步外,两妙龄女子端坐,一抱琵琶、一执红牙拍板,琵琶声动,拍板相和,那怀抱琵琶的女子伴着乐声正在浅吟低唱:
“……临走前,再叮嘱。小郎君你莫要二更来。二更时,爹未睡,他同娘正做事来,那床板儿吱吱呀呀响,那油灯儿左左右右晃。”
听到此处,那周延熙哈哈大笑。
他身材本就痴肥,歪在榻上时,身形更显臃肿,此时拍腿大笑,似乎他身上的每一处肥肉都在颤抖,再加上他年已七十岁有余,两鬓早已斑白,自然越发显得老态龙钟了些,与身旁相伴的几位身材窈窕的妙龄女子一起,却好形成了极为奇妙的反差。
此时他的笑声虽洪亮,却并未打断面前俩女子的演唱,那怀抱琵琶的女子仍旧不紧不慢却又绘声绘色地继续唱道:“三更时,也莫来,三更时候爹刚睡,两只猫儿正打架来。那猫儿喵喵的叫,叫得人心慌气闷慢慢捱。叫郎君,你四更来,四更时候夜已静,妾身轻轻的叫,郎君你慢慢爬上来。爬上来,你莫乱来,妾的裙儿红绸做,扯烂了,不好买……”
周延熙大笑不止。
他年纪虽老,声音却一如年轻之时那般洪亮有力。
此时笑罢,那边琵琶女还唱着,他已经忍不住兴奋地扭头看着怀中宠妾,问:“宝贝儿,老爷这词做的如何?”
他怀中美人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面容姣好、身材瘦削,闻言甜甜地笑着,道:“老爷便是奴的小郎君,你今晚可来不来?”
周延熙闻言又复大笑。
“来!来!老爷一定来!与我的小妖精大战三百回合!哈哈哈……”
他笑声未止,院子里忽然想起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后,一中年人快步走到榻后,凑近了,在周延熙耳边笑声道:“侯相王承章来访!”
听到脚步声,周延熙面色有些不悦,此时闻言却不由得愣住,也顾不得被人打断了兴致的不高兴了,讶异地道:“他?他来做什么?是派了人来,还是他……”
那中年人回道:“马车已到了门口了!这会子应该已经下车了!”
周延熙眉头一皱,当即推开身边美妾,忽地翻身下榻。
其动作之敏捷,与体态之臃肿,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见此情形,家中的两名歌姬都已停了弹唱。
周延熙在榻前来回踱步几番,然后站定,淡然道:“命成杰代我去见他,就说老夫沉疴难起,若见老友,不免见者伤心,病者惭惶。故而,还是且先不见得好!告诉他,就说待我身体好转,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那中年人闻言拱手,道:“诺!”然后转身出去了。
但还没等他走出院子,却见两个身形肥大的中年人已经前后脚进来了。
其中当头者,正是周延熙的长子,周成杰。
看见是他,那本来要出去的中年人,不由得就顿住了脚步,先是赶紧见礼,然后便回头看向院中——本人已至,显然不需要他传话了。
却见那周成杰快步走进院子,却自从进了院子开始,就眼眉低垂,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过去给自己父亲见了礼,道:“父亲,这等敏感的时候,显阳城内外处处躁动不安,那侯相怎么跑到咱们家里来了?”
周延熙见是自己两个儿子都来了,只好无奈地摆摆手,于是那美妾、歌姬、婢女等,都低着头快速退回到屋子里去了,留下几个人在院子里说话。
此时周延熙看了一眼两个儿子,略有不满,道:“管他来干嘛的,我只是不见他就是了。成杰你就代我出去见一见他就是。不过……你怕什么呀!你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缩得像老鼠一样,真是虎父犬子!”
他大声训斥,两个儿子都低着头听着,没人敢回一句嘴。
当然,心里嘀咕那是少不了的,“把脑袋缩起来,静观其变,不正是您前些日子交待的吗?”
不过这个时候,嘀咕藏在心里,周成杰还是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老爹,问:“那儿子见了侯相,怎么回答他。”
周延熙闻言拂袖,“笨蛋!这还要你老子教你?”
他正要把刚才吩咐过的话再当面吩咐儿子一遍,却听院门口已经又响起了脚步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快步小跑进来,手里捧着一把镶金佩玉的短刀,来到近前,他把刀捧起来,道:“老爷,侯相王承章命小人捧此刀来给老爷。”
自从见到那刀,周延熙就微微地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