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的手已经搭到了刀把上。
胡春风站在两支队伍的中间,忽然扬声道:“董兄何出此言?你要我这车队里哪一辆马车,尽管留下就是。”
远远看,那董袭似乎是笑了笑,然后才道:“我要那辆油壁车。”
胡春风哈哈大笑。
笑罢,他道:“董兄啊董兄,你是要马车,还是要马车里的人?若你只是要马车,那虽然不是我们镖局的,但我也做主赠你了,我的主顾那里,自有我去分说,但若是……”
董袭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要那车里的人。”
胡春风沉默片刻,缓缓道:“我虽然敬你董兄,但我们镖局这一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兄弟既然接了这趟镖,自然就要护人周全。”
董袭又笑了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若在往日,你或有一线希望,但今天,你过不去我这金虎寨啦!”
说到这里,他笑着抬头,往天上瞥了一眼,然后才缓缓地道:“十一日之前,显阳侯程氏家中长侯女程云素,与羡侯郭氏嫡次子郭秉川,奉二侯之命,相会于旴台之上,商议两家联络及姻亲诸事。两家拟定,程云素将入羡侯之门,为郭秉川之正妻,而羡侯亦承诺,一旦婚事完成,将正式宣布,立嫡次子郭秉川为侯嗣,自此,两家可相和睦,不起刀兵,携手拱卫大齐之南疆。然,双方议定之后,各邀自家侯子侯女登台,显阳侯侯女程云素,却暴起发难,一刀刺死郭秉川……”
他抑扬顿挫地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下了,脸上带着一抹怪异的笑容,越过胡春风,更越过顺远镖局的众人,看向那车队中间的青色帷幔油壁车,大声道:“程侯女,在下虽不是令尊显阳侯治下的顺民,却本也无意冒犯的,甚至听说了这件事,在下对侯女还颇为敬佩。只是,事出无奈呀,羡侯出了大价钱,满天下搜捕侯女,有了这笔钱,董某就可以收刀归隐啦!所以……得罪啦……”
金虎寨前,此刻汇聚双方人马逾百,此时却安静得针落可闻。
众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震骇莫名。
众人早知那油壁车内坐的女子,定非寻常人物,却无人猜到,那竟是显阳侯家里那位赫赫有名的长侯女程云素。
且更是没有人会想到,前不久刚听说的显阳侯程氏派人杀死了羡侯郭氏嫡次子郭秉川一事,真正出手杀人的那个,竟是这位长侯女!
回过神来时,不少人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那辆油壁车。
那车辕上坐着的倨傲驭者仍是稳稳地坐在那里,头上戴着斗笠,一动不动。
而车厢内的女子,也安静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刘恒远远地看了一眼站在两队人马中间的胡春风,见他脸上表情纠结,似有些进退两难之困,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知道的,也理解的,这些侯门之间的恩怨,有哪个普通人愿意搅进去呢?
然而这个时候,沉寂许久之后,那油壁车内的女子,忽然开口说话了。
她说:“离叔,车队怎么停下了?”
她语调轻柔,似乎只是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那倨傲驭者闻言当即道:“胡总镖头,我家姑娘问,车队怎么停下了?”
胡春风闻言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时,那驭者又忽然道:“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的挡了道,该杀就杀!”
这一次,没等胡春风回答,那董袭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阿猫阿狗?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山间,让顺远镖局这边无数人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待那笑声稍停,董袭再次缓缓道:“在下一介草民,哦,不,是乱民,王离将军呼我做阿猫阿狗,自是应该,在下并不敢反驳。不过……王将军,我可是听说,为了护送侯女突出重围,你受的伤,可不轻啊?”
说到这里,他再次放声大笑。
那笑声,说不出的放肆、桀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