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明白了,他的神力分明是假的!”
“所以,才被皇上罚吧?哈哈哈——”
这下子,嘲笑的声音更大了。
上官志的底细被人当场拆穿,怒得想杀人。
这只空铜鼎,忽然从天而降,分明是有人故意扔向他的。
但这时人多,他根本不知是谁搞的鬼。
而凤红羽又早已换下了那身小厮的服装,穿一身普通女子衣衫,外罩墨色的大氅,脸上蒙着面纱,她站在人群里,上官志根本认不出她来。
两个得了银子的乞丐,办完事,害怕被上官志发现,早已跑掉了。
凤红羽看了眼狼狈不堪的上官志,讽然一笑,转身坐进了马车,恍然离去。
。
上官志一直跪到一更天,才敢起身匆匆跑回自己家里。
在结了冰的雪地里,跪了一下午,他的腿早已失了知觉。
爬上马时,还是给了些钱,求人扶上去的。
回到自家府门口,上官志翻身下马时,腿麻了还没有缓和过来,整个人直接摔到地上。
疼得他大骂着府门前守门的仆人,“狗奴才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都不知道来扶一扶!”
仆人们哪里知道他的腿受伤了?下个马也会摔得一身的狼狈?
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他下马的姿势,潇洒自如,他是京中的“第一神力手”,下马还要人扶,会被人笑话的。
直到他骂起来,仆人们才知道,他的腿出事了。
“公子,你怎么啦?”
仆人们惊吓不已,慌忙将他抬回了府里。
上官志是镇远侯府上官氏唯一的嫡孙子。
嫡孙子出事了,惊动了一府的人。
上官志的父亲镇远侯远在南海镇守,府里只有他的祖母上官老夫人和上官夫人,还有她的妹妹上官彤。
三人带着丫头婆子,一齐来到他的屋里来看他。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站不起来了?”上官老夫人抱着他的腿,就吓得哭了起来。
上官夫人倒还镇静,忙问原因,“志儿,你上午出门时,不是还好好的吗?下午发生了什么事?这腿怎么冻成了这样?”
上官志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末了,恨恨地骂了一句。
“是凤府的人撺掇着郑凌风害的我!”
当然,他为了面子,不敢说是江明轩要他去的。
要是他听信他人而失了手,会被自己强势的奶奶骂成没用的窝囊废。
上官老夫人眯起双眼,那脸色阴沉一片,“凤府的人?哼,老身一直记着你爷爷是怎么死的,老身忍了这么多年了,他们还不放过我上官府吗?还要赶尽杀绝?”
上官夫人心疼儿子,“母亲,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凤府的人欺人太甚,当我镇远侯府没人是么?”
“别急,跟凤府斗,得想计!他们那一府,如今跟容王府联姻了,不比当初!”上官老夫人冷笑道,“对付他们么,不必我们亲自出手,最好的法子是,找其他人动手。”
“母亲打算怎么做?”上官夫人忙问。
“来人,马上请志儿的姑姑回家一趟来。”上官老夫人略一思索,说道。
上官老夫人的丈夫,死于四十六年前的南海一战。
丈夫死前,她已生下一儿一女,守寡的时候,她也才刚刚二十岁。
倔强好强的她,一直没有改嫁,守着镇远侯的家业,培养一儿一女成人,倒得了个贞妇的美名,被先皇封为超一品夫人。
儿子成年后,继承祖业,继续为朝廷效力,带兵在南海镇守。
女儿后来嫁给沐皇后的姨表兄,崔太傅。
当初的凤二夫人,是女儿的小姑子。
女儿的夫婿,是朝中一品大员,太子的授业恩师。
女儿是夫贵妻荣,多年前就已被封为一品诰命,掌着崔家的中馈。
她平常有什么事,也喜欢同女儿商议。
上官夫人想了想说道,“母亲的意思是,由小姑牵线,让崔府来治一治那凤府?”
上官老夫人个子瘦小,一张脸,生得跟商人一样的精明。
她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儿媳,冷笑一声,“崔家小姑,原先嫁给了凤府的二老爷,被休后莫名死了,虽然是柳氏的儿子休掉的又是死在庄子上,柳氏后来也被休了,原则上跟凤府没什么关系。但毕竟被休时,崔氏的相公还是姓凤,她是从凤府出去的,为这事儿,崔家可一直恨着凤府!让志儿的姑姑吹吹崔老夫人的耳边风,崔老夫人不会无动于衷的。”
上官老夫人二十岁就守寡,独自支撑起了一个侯府,若不是她为人精明狠戾,镇远侯府早衰败了。
上官夫人自然是佩服自己婆婆的手段,当下笑道,“母亲的这一招借刀杀人,果然是妙。”
。
崔夫人初三刚回了趟娘家,初四这一天一更天刚过一会儿,娘家母亲又派了仆人来请她,要她即刻回一趟娘家镇远侯府。
现在都这么晚了,母亲这么急的找她,难不成有什么重大的事?
“母亲可说了是因为什么事吗?”崔夫人捏着贴子,问着自己娘家来的仆人。
仆人早得了上官老夫人的吩咐,将上官志今天所受的欺负,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凤府的那个丫头?”崔夫人眸光微凝。
“可不是么,怂恿着武安侯府的郑世子,将少爷打了一顿!这会儿,少爷还起不了床呢,老夫人哭得跟什么似的,说是少爷的两条腿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崔夫人的脸色更加的一沉,“凤府这是不将我上官氏放在眼里吗?四十六年前害我父亲死,这会儿又要害我侄儿,我哪能就此算了?”
她出生时才几个月大,从未见过父亲的面,对凤府的人一直十分怨恨。
听说娘家侄儿又被凤府的凤红羽欺负了,她心中积存多年的怨恨又腾了起来。
崔夫人跟着娘家的仆人,匆匆回了趟娘家,果然,侄儿的腿冻得几乎要残废了。
又听了母亲一些叮嘱后,崔夫人又急急赶回府里,马上来找自己的婆婆崔老夫人斐氏。
她明白,自己母亲之所以将娘家的事说与她听,并不是要她亲自动手的意思。
而是让崔府来当这只出头鸟。
母亲守寡多年,已经养成了一种,凡事让他人出手,她只管坐收渔翁之利的习惯。
而婆婆崔家老夫人因为小姑子崔莺死在凤府之人的手里,对凤府的人一直耿耿于怀,要是她稍加说动说动,婆婆一定会出手。
再说了,婆婆崔老夫人斐氏,可是沐皇后的亲姨母,同沐皇后的生母沐老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俩。
在京城,高傲的婆婆,一直没将其他府里的老太太们放在眼里过。
崔夫人带着贴身的丫头,提着灯笼,往崔老夫人的屋里而来。
此时,二更天还不到,崔老夫人的屋里还点着灯。
自从罗承志和小姑崔莺一嫡一庶两个女儿罗玉珞和罗玉玟,住进崔府后,婆婆崔老夫人就睡得晚。
一直在精心的调教那两个妮子。
守在门外的婆子见她走来,忙笑着挑起了厚实的布帘子,“夫人来了?老夫人还未睡呢。”
“嗯,我娘家母亲着人送了些高丽参来,命我拿来给老夫人。”崔夫人从一个随侍的丫头手里接过两只锦盒,笑着走进了屋里。
屋里焚着银丝炭,暖烘烘的。
“母亲。”崔夫人笑着走上前。
崔老夫人正坐在灯下,检查两个外孙女的绣活,她抬头看了一眼崔夫人,只“嗯”了一声。
原凤二老爷,后改名为罗承志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崔氏生的嫡女罗玉珞,另一个是侧夫人秋氏生的庶女罗玉玟,一起走上前给崔夫人见礼,“见过舅母。”
两女并非一个母亲所生,罗玉玟跟崔府还是八杆子搭不着边的人。
但因为姿色比崔老夫人的正经外孙女罗玉珞还要美艳几分,崔老夫人的心中便打起了主意,留下了她。
两女知道自己是客居在这里,倒也乖巧懂事。
“你们且下去,我跟你们外祖母说一会儿话。”崔夫人朝二人摆了摆手。
“是,舅母。”
二人盈盈拜下,一起退下了。
崔夫人又挥退了丫头婆子。
崔老夫人见她神色凝重,不禁挑眉问道,“什么事?这么晚了,还让丫头们都回避了?”
“母亲。”崔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容王提议,让玉珞去和亲。”
“什么?”崔老夫人的脸色当即一沉。
“是凤红羽的主意。”崔夫人又加了一句。
“凤府的人欺人太甚!”崔老夫人大怒。
{}无弹窗木管家,却一直神色平静,看不出来有多么紧张。
但细看他袖中的手,又会发现,他的胖手指,在微微地发颤。
能不紧张那是假话。
王爷前脚出门,皇上后脚就到了。
这是发现王爷不在府上,才故意来查王爷的吗?
皇上平时极少来容王府。
老王爷和老王妃去世的那一年,皇上是第一次来王府,来看望了一下病倒的王爷。
殷勤地派了几个太医来,给王爷看病。
不过,那几个太医待在王府里,给王爷瞧了大半年的病,王爷的病却是半丝儿也不见好转,而且那病情还大有恶化的迹象,被二老太爷大怒之下全给赶走了。
之后,皇上就再没有派太医住到王府过。
王爷后来病情稍好,还多亏了游历来京的神医独孤傲。皇上怀疑他在装病,时不时的派些事让他做,宣他进宫。
当然,每月初一前后几天,照例是派太医前来查看王爷的病情。
王爷机灵,全给一一打发掉了。
这一回,皇上又怎么忽然来了府里?
木管家在心中琢磨着这件事儿,小心地随侍在一旁。
周公公挑起里间屋子的门帘子,笑道,“皇上,您当心脚下。”
“嗯,都站在外面吧,朕看看容王弟就好。”
有几个随行的太医和太监,候在书房的外间,承德帝带着周公公进了书房的里间。
文嬷嬷和木管家紧跟着走了进去。
里间屋子中间,帏幔低垂,挡着里头的大床。
两人往帏幔那儿看了一眼,又飞快将头低下。
“不是让你们守在外面的吗?怎么,还怕朕害你们王爷?”承德帝伸手正要挑帏幔,见二人跟来,脸色马上一沉。
木管家和文嬷嬷齐声说道,“皇上,王爷不喜他人近身,平时只有他的侍从韩大和老奴两人服侍,韩大今天生病告假了,便由老奴们来吧。”
周公公在一旁解围,笑道,“皇上,你身子金贵,让他人来吧,您看看就好。”
承德帝看了一眼周公公,点了点头,退开一步,对文嬷嬷道,“嬷嬷过来。”
文嬷嬷压下心中的慌乱,对承德帝福了一福,缓缓地走向帏幔。
她背对着承德帝,一张脸,已是越来越白。
商六只是模样儿装得样,声音装的像,但身体情况完全是两样的,皇上还带来了太医,这一查就会露馅。
不知是太过于紧张,还是脚步没有站稳,她的两只脚互相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倒在地。
木管家忙上前去扶她。
文嬷嬷喘了口气,转身跪在承德帝的面前,挡着他不让他走进帏幔,说道,“皇上,王爷身子弱,吹不得冷风,今天的雪又下得这么大,王爷身子会受不住的,皇上还是不要掀帐子吧,有什么事,您在外头问王爷就好了。”
“放肆!皇上乃是圣体,你这般说,是在质疑皇上会给王爷带去病毒?你好大的胆子!”周公公大怒,上前扬手甩了一记耳光给文嬷嬷。
文嬷嬷被打翻在地。
木管家就站在她的身侧,慌忙上前一扶。
那一巴掌打得太重,文嬷嬷的嘴角都出了血。
她仍倔强地拦在帏幔前,“皇上,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万没有指责皇上的意思。奴婢是说,王爷常期生病,这床上屋里浊气太盛,皇上长久地呆在屋子里,恐有损圣体。”
“朕的身子一向康健,并不惧怕这些,你这般阻扰,是不是……你们王爷根本就不在床上?”承德帝声音森冷的开口,目光如剑盯着她。
文嬷嬷的心狂跳了一下。
周公公细着嗓子冷喝一声,“速速将帐子挑开!”
文嬷嬷忽然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拦着承德帝,昂首说道,“皇上,您贵为一国之君,何必为难一个病重之身的臣子?他病得这般厉害了,皇上为何不能让他静心的休养?为何要折磨他?这事儿传了出去,您不怕有损您的英名吗?”
木管家吓了一大跳,死死地拉着她的胳膊,但文嬷嬷倔强的将他的手挥开了,傲然看向承德帝,两脚如生了根一般,站着不动。
承德帝眼眸半眯,目光森寒如冰刀。
周公公发现他变了脸色,朝外面冷喝一声,“来人,将这个刁蛮的婆子拖下去!敢顶撞皇上者,掌嘴二十!”
“是。”从外间冲进来两个太监,上前就来拖文嬷嬷。
“住手!”有人忽然低喝一声,音量不高,却带着十分的冷然。
声音来自帏幔之后。
紧接着,一只修长的男子之手,从里面挑起了帏幔,他的大半个身子随后也露了出来,缓缓走到承德帝的面前。
“皇兄大过年的来臣弟的府上,就为对一个老嬷嬷施刑吗?这位嬷嬷是臣弟的奶娘,皇兄让人掌嘴,臣弟觉得,犹如在打臣弟的老母,咳咳——,臣弟病不死,也得……烦忧而死。”
只穿了一身中衣,披散着头发,脸上虚白,额头上冒着冷汗的慕容墨一手捂胸口,狂烈地咳嗽,一手抚着一根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承德帝。
慕容墨在府里?
承德帝的目光中闪过一抹讶然,旋即朝周公公怒道,“还不放人?这可是王爷的奶娘!”
周公公慌忙赶走那两个擒拿着文嬷嬷的太监。
文嬷嬷看到慕容墨走出来,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慕容墨的目光转到她的脸上,那几个突兀的手指印,刺得他眸色一沉。
“皇上,这是为何?臣弟的奶娘为何被打了?”他目光凉凉扫到周公公的脸上,“还是有人狗杖人势,打臣身边的人?”
承德帝的脸色极为不好看。
他今天,原本是来找慕容墨的错处,好容王府的罪,但此时他跑到容王府里打了下人,又说不出理由,这传了出去,未免说他虐待臣子家人。
有欺负上门的意思。
“周公公,朕让你将嬷嬷带下去,你为何打人?”
“皇上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自愿领罚。”周公公扑通跪倒,伸手打起了自己的耳光。
噼里啪啦,打得脆响。
周公公明白,他这是替皇上受罚呢,谁叫他是奴才呢?
打了四十来下,那周公公的圆胖脸,已经打得肿红得跟苹果似的,慕容墨才道,“皇上,臣弟的身子弱,想多多休息一下,咳咳,……这奴才要自罚,不如让他到外头去罚?哦,等臣弟的身子大好了,再进宫给皇上请安。”
说着,他朝承德帝俯身一礼,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承德帝忍着怒火,朝周公公骂道,“王爷想清静,你还不滚走?”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周公公连滚带爬往外跑去。
承德帝又说了几句让慕容墨多加休息的客套话,沉着脸,甩袖离开了容王府。
直到他的仪仗队离开,消失不见,容王府才速速地关了府门。
阖府上下,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书房里,慕容墨正给文嬷嬷的唇角上药,“奶娘,让你受委屈了,要不是你拦着,本王的底细还真被皇上发现了。”
他这一头的冷汗,实则是同凤红羽,在地道里一路施展着轻功匆匆赶回来热出来的。
文嬷嬷却微笑道,“老奴是王爷的奶娘,王爷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您被人欺负了,老奴哪能坐视不管?”
凤红羽站在一旁帮着调剂药膏。
她想起在路上遇见的上官志,眸光微闪,说道,“那上官志一定有问题,他在路上拦截我们,这边皇上忽然到访容王府,这两件事,也太巧合了吧?只怕其中有问题。”
慕容墨眸色一沉,上官志……
商六也长长松了一口气,“还好主子回得及时,不然的话,属下要被皇上识破,整个王府都会有麻烦了。”
文嬷嬷上好了药,同木管家商六几人都离开了书房。
凤红羽看向慕容墨,说道,“你觉得,皇上那儿会不会起疑心?”
“他让郑凌风跟着我,便是起了疑心,只是一直没有抓到把柄而已。”慕容墨轻笑,“小羽不必担心,不会有事,至于那上官志,是得想个办法教训一下。”
容王府的书房里,有一条地道直通城外的一处密林。
两人便是进入了地道,从地道回到了王府。
正赶上承德帝来到书房要掀帘子。
商六的外形只有八成相似,承德帝为人机警,又一早在怀疑着他,万一对商六问些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说过的话,就得露馅了,容王府就得有大麻烦。
好在,两人回来得及时。
“过个年也不让人安心。”凤红羽着实的气恼。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慕容墨和承德帝之间,本有就着极深的矛盾,她要是再扇扇风,无疑给他增加烦恼。
因为,对付承德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拔掉一棵叁天大树,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她又想到那个上官志,便找了借口要回府。
“不陪陪我?”慕容墨捏着她的耳朵,眼角含笑,另一只手在她腰间不老实的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