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柳清泽的身世

难怪……

难怪,他的那个丞相父亲一向对他不冷不热,府里有重大的事,派给暗卫也不让他知晓。

时时说是白养他了。

原来,他不是亲生的!

可他的父亲究竟是叫柳宏,还是叫柳向阳,母亲究竟是叫甄贞还是叫甄沁?

他茫茫然地转身,脚步匆匆地往容王府府门奔去。

韩大从暗处闪身出来,等柳清泽走远了,忍不住问道,“主子,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他的父亲可能是这个老头?”

慕容墨摇摇头,“不,柳清泽为人机警,这样一来,他会认为,容王府有意干预他柳家的事。不管是柳向阳也好,柳宏也好,总归都是他柳家的人。”

“……”

“我容王府要做,只做个善意捡了个弱智老者收留一场的局外人就好。他刚才对老杨头问了一番话,相信,他心中有数,谁是他的父亲了。”

韩大点了点头,“那么,要不要属下派人跟着他?”

“不必了,他准是回家问柳丞相去了,柳丞相的日子,只怕是不会好过了。”慕容墨的眸光中,闪过一抹戾色。

韩大扯了下唇角,“也好,让柳府起内讧起来,将羽小姐的一家害得还不够吗?柳府败了才好。”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柳府,多年来一直是皇上的心腹。”慕容墨随手一扬,将手中抓着的一把红梅花瓣扬到地上,“别人家出了乱子才好,正好没人吵着本王娶妃。”

韩大裂嘴一笑,“主子说的对,眼下太子被俘虏,皇上一准操心着怎样救太子,皇后娘娘那儿也一准心中焦急的担心着儿子,国舅府和崔太傅的府上,都是沐皇后的亲戚,也一定跟着焦急,都不会有心思来干扰主子了。”

“嗯,去看看木管家准备的礼单准备好了没有。”

“是!”

柳清泽被自己的身世惊住了,都忘记了自己是骑马来到容王府的,一出府门,便往丞相府里飞奔而去。

他轻功不差,很快就到了家中。

彼时,柳丞相还没有下朝。

仆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的问道,“公子,怎么啦?”

“夫人呢?”

“夫人在后花园呀,哦,夫人好多了,二小姐正陪着夫人赏梅。”

柳清泽又是一路狂奔来到花园。

柳家是百年书香门第,府里虽然比不上容王府的奢华,也比不上凤府府邸的气派,但毕竟是丞相府,花园建得在京城中也算比较有名。

柳清泽寻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处开着白梅花的小梅林里,找到了母亲。

他静静的站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笑得温婉的中年贵妇人。

衣食无忧的她,保养甚好,四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

她待府里的人温和,奖罚一律公平,她是那个抛弃他人再嫁的女子吗?

“娘。”他张了张口,朝柳夫人喊道。

柳夫人抬头,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皱眉,“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柳清雯眨眨眼,“哥,这一大早的,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下去,我跟娘说几句话。”柳清泽目光清冷的盯着柳夫人。

柳夫人吓了一大跳,想着刚才他问的事,心头不禁咯噔了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柳夫人推了推柳清雅,“你先离开,娘同你哥哥单独的谈谈。”

“娘……”柳清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一眼柳清泽又看一眼自己母亲,不肯走。

“你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柳清泽怒道。

柳清雯不敢再留着,吓得提裙跑掉了。

“泽……泽儿,你……想说什么?”柳夫人的目光在躲闪。

“母亲的名字,是叫甄贞,还是叫甄沁?”

柳夫人的脸色大变,“你……你这孩子,怎么敢直呼为娘的名字?”

“娘叫甄沁对不对,早年嫁过一个叫柳宏的人,可丞相大人杀了那人,将他的名字抢了过来,又娶了娘对不对?”

柳夫人身子一软,跌倒在一株歪枝梅树上,抖落了一树花瓣。

她脸色死白,愣愣看着柳清泽,“泽儿,谁跟你说的这件事?这……这不是真的,你不要怀疑你父亲。你要想着,你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父亲给你的。”

对,是丞相大人给的,却是从他人的手里抢来了,再给他的。

柳清泽冷笑,“母亲只需说出当年的真相就可,不必问是谁,世间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母亲难道不知?儿子,只想从母亲的口里知道真相!”

柳夫人唇角抖了抖,目光变得冷戾起来,“泽儿,那人不配为你父!不配!他只知读书买书,花上千金只求一个独本名著,不知经营养家。”

“……”

“他坐吃山空,将好生生的一个家给败完了,让娘天天吃着粗茶淡饭,穿着粗布衣衫,娘出身富户之家,怎能过那样的日子?”

柳清泽冷冷道,“所以,你将他抛弃了,喜欢上了他人?”

“……”

“他一直念着‘阿沁’二字,这是母亲曾经的名字对不对?他痴恋着母亲,母亲为何说不配?他寒窗苦读还不是为了母亲?”

柳夫人唇角颤抖,“不是……,他是个自私的人,只知读书,不知关心身边人?”

柳清泽冷笑,“所以,别人一勾引,你就移情了?”

“不,你怎能这么说你娘!娘也是想让你生活得好!”

“可那人考上了状元,儿子也会生活得很好!”

柳夫人摇摇头,歇斯底里的嚷道,“不!他不懂风月,不知关心身边人,就算是考了状元又怎样?娘还是不幸福!”

“那你当年又为何要嫁给他?嫁了又嫌弃,究竟是为什么?”柳清泽的心在滴血。

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似乎等不及了,发动起了意念,目光直直盯着柳夫人。

“说吧,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甄沁。”柳夫人的目光茫茫然看着他。

柳清泽的唇角颤了颤,又问道,“谁是柳宏?二十年前的状元究竟是谁?”

柳夫人木木然地回道,“你的生父,是你太爷爷所生庶子的儿子,住在城郊,二十年前,他考上了状元。”

柳清泽的眼角红了,“柳向阳,又是谁?”

“你现在的父亲,丞相大人。”

柳清泽深吸了口气,颤声又问道,“他二人,怎么会调换了?”

“丞相的学问不好,柳宏的学问好,可柳宏是个书呆子,娘不喜欢他,娘喜欢上了柳家嫡子柳向阳。当得知柳宏考取了状元之后,娘将他骗到一条船上,丞相将船划到僻静处,点着了火,将他烧死了。”

什么?

柳清泽身子晃了晃,心头忽然一痛。

震惊,加上前一次元气大伤后,并没有完全的复原,让他一时支持不住,大吐了一口血。

但他还是支持着又问道,“两人当时都已经成年了,殿试时,人已被皇上见过,又如何调换得了?”

“柳宏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当时虽然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却留着一脸的大胡子,柳向阳在他殿试成功之后,便杀了他,自己贴了大胡子顶替了。他两人说话的口音差不多,身形差不多,没人怀疑。”

“……”

“当被皇上正式启用后,柳向阳扮成柳宏才对世人说,为了朝廷的形象剃掉了胡子。因为柳向阳常年住在益州城,京城几乎没有人认识他,就这样顶替了。”

柳清泽又问,“那么,爷爷呢?侄子跟儿子调换了,他不知道么?”

柳夫人回道,“他知道,一个庶子之子比长房的嫡子本事强,让他不能接受。”

“……”

“他同意了两人的调换,假称亲生的嫡子已死,将庶出堂弟之子收养了。实际上,还是这个儿子。”

“……”

“因为我知道这件事,加上柳向阳喜欢我,我帮着他们将柳宏骗到了船上,才留下了我。娘顶着你小姨母的名字嫁进柳府长房,七个半月时生下了你。”

柳清泽的眼里滚出了泪水。

他的父亲,生性木纳,不懂风月,家境贫苦,被出身富家的母亲嫌弃了,伙同他人抢了父亲的功名,又一起杀死。

别人的父母恩恩爱爱,他的父母为何是这般的人?

得知当年真相的柳清泽,再也支持不住了,他收回意念闭了眼,一头往地上载去,昏了过去。

没有意念控制的柳夫人,过了一会儿,自己清醒了过来。

她愣了愣,待发现胸襟前满是血渍的儿子倒地不醒时,大吃了一惊,惊慌着叫仆人。

“来人,公子晕倒了!”

{}无弹窗他半眯着眼,往柳清泽手上的画像上看去。

这是一副雪压青松图,悬崖峭壁上,一株不屈不挠的歪脖子松树,从石头缝隙里钻出来,顽强地生长着,厚厚的积雪压在松枝上,松枝也不低头,傲然挺立迎着寒风。

跟他书房正中间挂着的那副画,一模一样,不,也不完全一样,他面前的这幅画,笔力更苍劲些,笔墨的运用,更加的娴熟。

书房的那一幅,笔法生疏。

这幅画上,用三个古篆体字署了名:柳向阳。

柳向阳!

他死死地盯着那三个字,恨不得盯出三个大窟窿来。

若说画可以模仿,但这字迹,多少年也没有变。

柳丞相的目光频繁闪烁,内心更是涌起了惊涛骇浪,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问谁?柳向阳?”柳丞相躲开柳清泽锐利审视的目光,转过身往里屋走去,“为父不知!”

毕竟是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人,他柳宏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爬到了这丞相之位,且在这丞相一位上,一坐便是十年,再大的风浪都经过,现在只不过是看到区区一个名字,还不会将他击垮。

柳丞相的脚步平缓,步伐轻松若无其事地走进了里屋,又高声地喊着柳夫人来给他更衣。

柳夫人见他父子二人在说话,一直站在门外,听到唤她,忙带着丫头嬷嬷走进屋里来。

丫头嬷嬷朝柳清泽福了一福,走进里屋里去服侍柳丞相穿衣去了。

柳夫人走来,捏了捏发着呆的儿子的手。

她关切地问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你下朝后再说?你看你,这天才朦朦亮呢,你怎么就忍心将你父亲吵醒?他一会儿还要上早朝呢!”

“……”

“北方传来消息,太子刚刚被俘虏了,皇上一准会召集群臣议事迎救太子,你父亲身为丞相,必然得尽心替皇上分忧,你现在吵着他,让他怎么上朝?”

“……”

“他是柳家的顶梁住,嫡房里又只有他一人,整个柳氏,都得靠他照拂!你也不例外!”

柳丞相穿戴好朝服,从里屋走出来。

他淡淡瞥了一眼柳清泽,同柳夫人打了个眼色,便走屋子离开了。

柳夫人收到柳丞相警告的目光,心中疑惑了一下。

她拍拍柳清泽的手,声音温柔说道,“天冷呢,快回屋穿件衣衫,有什么话,等你爹下朝再问他。”

柳清泽将丫头婆子赶出了屋子,回过头来,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柳夫人。

“娘可听过柳向阳这个名字?”

“柳……”她心头狠狠地跳了一下,没有勇气将那个名字说出口,脸色也陡然一变。

柳夫人倒底只是个深闺妇人,不及柳丞相那般沉得住气,听到儿子提到的名字,柳夫人吓得身子晃了晃。

“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娘也不知道啊?”

柳清泽从她手中抽出手来,抖开手中的画作,一指上面的署名。

“柳向阳便是这幅画的主人。父亲说,那幅雪压青松图,是他的原创,为什么有人会画一模一样的,还比他画得要好?”

“……”

“父亲年轻时不是画得一手好画吗?他是几时歇笔的?柳向阳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画父亲一模一样的画?”

“……”

“父亲为什么见到这幅画,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就变了,他究竟是什么人?也姓柳,是不是柳家的亲戚?”

“……”

“画又这么出色,家族中出现这样的人,父亲怎么说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不是瞒着儿子什么?”

父亲与母亲,似乎瞒着他什么,让他心情烦躁。

因为,他一提“柳向阳”这三个字,两人都是神色大变。

他是他们的儿子,且是独子,有必要瞒着他吗?

柳夫人认出那三个字的笔迹,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儿子的句句逼问,让她不知该怎样回答。

他现在穿着一身单衣,一大早的站在寒风里,这是不问出个结果,不罢休的意思了?

柳夫人咬了咬牙,忽然捂着心口,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侍立在门口的随侍嬷嬷,吓得忙跑进屋里来伸手去扶她,“夫人,你怎么啦?”嬷嬷抬头看向柳清泽,语气急促说道,“少爷,夫人最近总嚷着心口疼,你怎么还故意问些刁难的问题?”

柳清泽闭了闭眼,弯下腰,将柳夫人抱起送回了里屋的床上,扯了被子盖好。

又命嬷嬷去寻大夫,一番诊治后,柳夫人总算醒了过来,只是脸色不大好,目光涣散。

柳清泽纵使心中有疑问,也不好再问了,吩咐了仆人好生服着母亲,便离开了正房。

柳清泽一走,嬷嬷忙遣散了屋中随侍的仆人,叹了口气小声对柳夫人道,“公子这是不是知道了?”

柳夫人根本没有病,她是吓得,故意晕倒在地。

她都晕倒了,量儿子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我也不知道。”柳夫人咬了咬唇,“老爷说,当年他将事情处理得极为干净了,不可能还活着呀!可是……”

“……”

“他手中的那幅画,同那个人的画风极为相似,还有那字迹也是十分的相像,元婶,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是他还活着没有死,还有人故意故意画了这样一幅画,来吓我和老爷?”

元婶想了想,道,“夫人,是不是有人挑拨少爷跟您和老爷之间的关系?毕竟,人都死了,哪里会跑出来画一幅画?再说了,冒充一个人的名字,可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

“当年那人手脚被捆,扔在船上,船上起了火,他不被烧死,船一沉也会淹死。他又不会游泳,那片湖又是个偏僻的地方,活着的可能绝不会有。”

柳夫人半眯着眼,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上的被子,陷入了回忆里。

当年那人是她的耻辱,只要一想起那人,就让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愚蠢。

半晌,她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戾色,“你去将轩少爷叫来。清泽虽是我亲生的,但他最近一直对我和丞相冷着脸,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正如你说的,一定是有人在挑拨了,我得查清是谁在坏我柳家的事,我绝对不会轻饶那人!”

“是,夫人。”元婶应声退下了。

不多久,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公子走进了柳夫人的卧房。

元婶将门关上,守在门外。

“姨母身子好些了吗?轩儿刚才听元婶说姨母病倒了。”青年公子一脸关切地,走到柳夫人床头坐下。

“轩儿。”柳夫人直起身拉着青年公子的手,“幸好姨母还有你,否则呀,这后半辈子不知指望谁了。”

“姨母不是有清泽表弟吗?怎会这么说?”青年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镇江江家,江映雪的哥哥江明轩,江家出事被满门抄斩,他因游历在外,由小厮替死,躲过了一劫。

现在来到京城中,寄居在母亲的妹妹家柳夫人的府上,化名宣明。

柳夫人看到他到来,沮丧说道,“哼,别提了,也不知是什么人,在挑拨着他跟你姨母和你姨父做对,清泽他总是对我们两老冷脸,刚才姨母生病,就是被他气的,你姨父更是气得连早点也没有吃,就匆匆上朝去了。”

“居然有人敢挑拨表弟和姨母姨父的关系,实在太可恨了。姨母放心,不管那人是谁,只要被轩儿知道了,一定不放过那人,一定会替姨母姨父出口恶气。”江明轩义愤填膺的说道。

同时,他目光微缩,很快在心中盘算起来。

母亲的姐妹好几人,江家出事后,他首先想到便是丞相府。

柳丞相其实并不喜欢江家,因为江家早先年跟容王府有婚约,柳丞相大约不想跟容王走得近,怕惹来非议,一并冷着江家。

妹妹来京城受凤府凤红羽的欺辱,柳丞相都没有出面相助。

虽然不被柳丞相喜欢,但他还是来到了丞相府,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位姨父的权势最大。

他得利用丞相府,来一血他江家被满门抄斩的血海深仇!

“姨母也不知道是谁,轩儿,你替姨母悄悄的查一下,好吗?”柳夫人一副无比依赖的表情,拉着江明轩的手。

“好,姨母放心吧,轩儿一定会查出来的。”

江明轩走后,元婶又来到柳夫人的床前服侍。

“夫人,轩公子会帮着夫人吗?”

柳夫人扬了扬眉,“会的,他家里只有他一人了,他不尽心帮忙,便没有寄身之所。”

柳清泽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匆匆洗漱穿好了外衫,他到衙门里告了假,便直奔容王府。

辰时时分的容王府,府门已大开,有两个仆人在门前清扫道路。

他刚翻身下马,便有一个胖得如弥勒佛的中年男子,从府里走出来。

看到他,便上前拱手一礼,“柳公子好。”

柳清泽认出他是容王府的大管家。

“柳清泽,前来拜访容王殿下。”他从袖中取出贴子递上。

木管家笑微微地相迎,“柳公子,我家王家等候公子多时了。猜出公子一准会来,一大早就吩咐在下在这儿迎接公子。”

慕容墨知道他要来?

看来,昨晚上凤红羽来柳府,也定然是慕容墨授意的。

他点了点头,将马匹交给容王府门前一个清扫道路的小仆,跟随木管家往王府里走去。

容王府华丽堪比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