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墨并没有走,坐在凤镇川的床边一直认真地把着脉。
“王爷,镇川他不是没有中毒吗?为何会吐血?”林氏脸色惨白,咬了咬唇,紧张地问道。
“三婶,你先别慌,听王爷说。”凤红羽安慰着林氏道。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才慕容墨在赵元恒动手前,检查凤镇川的身体时,一定又做了什么手脚,不然,不会瞒过疑心病重的赵元恒。
“三夫人,小羽。”慕容墨收了手,偏头朝二人微微一笑,“三将军并没有大碍,不过,要他醒来,还需等上一个时辰,这期间,本王会对他仔细扎针,你们不得让任何人来打搅。”
林氏看了一眼凤红羽,凤红羽握着她的手,朝慕容墨点了点头,“好,王爷请放心,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林氏点了点头,“有劳王爷了。”
两人走出屋子,凤红羽看了慕容墨一眼,随手关了门。
益朱搬了把椅子放门前,凤红羽亲自坐在房间的门口守着。
刚才,慕容墨的笑容有些勉强,难道,三叔被赵元恒伤得很重吗?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艰难的一个时辰熬过去了,房间门上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凤红羽马上站起身来,益朱挪开椅子,门从里打开了,脸色极为苍白的慕容墨缓缓走了出来。
“王爷,镇川怎样?”林氏快步走上前,探头朝屋子里看去。
慕容墨微微一笑,“一会儿他就会醒,太子亲眼见三将军病重,他是不会再来了,你们大可以放心了。”
林氏松了口气,扶着益朱的手走了进去。
“我去看看三叔。”凤红羽朝慕容墨点了点头,也跟着走进了里屋。
屋子里,凤镇川已悠悠醒来。
“三叔,你还好吧?”凤红羽朝凤镇川脸上看了看,见他神色正常,不似刚才那般一片灰白色。
凤镇川点头笑道,“三叔没事,你去看看王爷,今天,可是多亏了他。”
林氏也推了推凤红羽,笑道,“去吧,你三叔没事了呢,王爷回府,你去送送。”
凤红羽伸手给凤镇川把了把脉,果然,他的脉象平稳,她这才松了口气。
凤红羽走出屋子,慕容墨竟然还站在内堂的门口,身子轻靠着墙壁上,见她走来,微微一笑,“本王辛苦一场,小羽是不是亲自送本王回府呢?”
他眸色沉沉看着她,眼角含笑。
若是往常,凤红羽直接翻了个白眼,就走过去了,一个男人居然要一个女子相送。
但想着他今天帮了她的忙,她倒是不好拒绝他。
“王爷,请吧。”她朝他点了点头,率先朝外间走去。
哪知她走了好几步,他却没有跟上,依旧靠在墙壁上等着她。
真够矫情的!
凤红羽忍了忍,只得又走回来,“王爷……”
慕容墨微微笑着看向她,并向她伸出手去。
还想着占便宜?
再忍!
凤红羽闭了闭眼,将手伸向他。
慕容墨抓着她的手,将半个身子都靠在她的身上,两人就这么缓缓的朝玉兰堂外走去。
外面早已是暮色沉沉。
慕容墨但凡见着她,总爱拿她调侃,今晚却是安静的很,从玉兰堂走出来,他是一声也未吭。
凤红羽也乐得清静,没有主动理他。
两人默默走了一路,快到前院时,谁知慕容墨却将身子整个儿都挂在她的肩头上。
他比凤红羽高出整整一头,凤红羽顿时觉得身上压了一座山般,站不稳了也走不好路。
她伸手便去推他,不想只轻轻一下,慕容墨竟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而且,哼也未哼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凤红羽吃了一惊,蹲下来便去推他,“王爷?”
慕容墨没有反应。
凤红羽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粒小夜明珠来照明,却见慕容墨脸色极为苍白,人已昏迷。
她伸手拍拍他的脸,他毫无知觉。
“慕容墨?”
她心头一惊,刚才在玉兰堂的后堂里,他将自己关在里面一个时辰,又命她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打扰,难道是——
她伸手摸向他的脉搏,果然——
凤红羽心头顿时一沉,慕容墨,我凤红羽何德何能,使你舍命救我家人?
虽然她曾恼恨过这人的霸道不讲理,恼恨过他五岁时放出的话,使得她过了及笄之年仍未能嫁出去,恼恨过他用两种身份戏耍得她团团转。
但此时他为了救她的家人昏倒,凤红羽硬如石头的心,也顿时软了下来。
她咬了咬牙,半拖半扶着慕容墨,朝鸾园走去。
好在现在已过三更天,今晚又没有月亮,漆黑的夜里,无人看见她与慕容墨。
鸾园中都是她的人,看门的刘婶一见她扶着个男子回来,吓了一大跳,又见是慕容墨,更加不敢大意,飞奔着走向院子里去喊人。
翠姨带着朱儿青儿一起将慕容墨扶进了凤红羽的房间,又忙着去烧热水。
凤红羽给他脱了外衫,退了鞋子,去了发冠,扯过被子盖好,又喂了一粒大补丹给他服下。
翠姨端了一盆热水走进来,朝慕容墨看了一眼说道,“小姐,王爷怎么会晕倒?”
“三叔中毒了,是他救的,这是伤了元气。”凤红羽道,“翠姨,您将水放下,先去熬些参汤来。”
“哎,王爷是个好人啊。”翠姨叹了口气,“这救人怎么还将自己弄晕了?老奴这就去熬药去。”
翠姨离开后,凤红羽亲自拧了手巾把子给慕容墨擦脸。
她仔细端祥了他一会儿,沉睡的他,唇角是微微向下垂着,带几分严肃,她记他,他就算是神色冷峻时,也是唇角微微向上扬。
唯一能让人感到他的喜怒哀乐的是他的眼。
她没见哪个男子有他的眼生得好看,似女子的眼那般妖娆,但配上他的棱角分明的脸,并不显得女气。
擦完了脸,她又擦他的手。
慕容墨的手指也生得美,一根根细长如玉竹,在擦到他左手时,她发现他的玉扳指上刻着什么图案,有些眼熟,凤红羽正想取下来看时,脸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她抬起头,正看见慕容墨已醒了过来,靠在床头看着她,一只手抚着她的脸,眸色深遂。
“我还以为你会将我扔进草丛里,一走了之。”虽然他笑意浅浅,但却笑得勉强,脸色也是苍白异常。
“慕容墨。”她道,“为什么要废掉你大半的内力救我三叔?”
慕容墨的笑容僵在唇角,“还是瞒不过你。我担心赵元恒实破三将军的病情,也料定赵元恒会下毒手逼你三叔醒来,便来个将计就计,下了真毒,等着赵元恒一走,我再救三将军不迟,只是,让三将军白白吃了份苦,小羽,你不会怪我吧?”
“我怪你?”凤红羽挥开他的手,扔掉手巾把子,“你死了,我才会怪你!你居然……”
她眼角一红,咬了咬牙恼恨地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她还是忍不住走回来,从床边的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一些瓶子来放在桌上,“这些都是你送给我的药,你自己看着吃。”
说完,凤红羽再不理他,走出了屋子。
一个人靠在外间屋子的墙壁上,长长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个会儿,暗查的竹韵回来了。
“小姐,奴婢发现了情况。”她将一只红色的绢花递给凤红羽,“就在小姐追那个神秘人的地方,奴婢捡到了这个。”
绢花?
凤红羽眸色一闪,二房的几位姨娘都喜欢戴这种绢花,这是宫里赏下来的,二老爷分别送给了她们。
难道是那几个姨娘之一?
凤二夫人当初对姨娘们都极为苛刻,哪个姨娘杀了二夫人,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凤二夫人临死前,画了兰花图,而且那人会武,这样的人,会做凤二老爷一个四品官员的后宅姨娘吗?
凤红羽抿了抿唇,沉思起来。
“我有个主意,引出那人!”凤红羽眸色闪了闪,微微一笑。
“小姐要怎么做?”竹韵眨眨眼问道,府里有个人会武,还藏在暗处,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过来……”
。
{}无弹窗竹韵从架子上,取了件披风给凤红羽披上,又拿了一只挡风雨的琉璃灯笼提在手里。
傍晚时,忽然刮起了风,夜晚也比白天时更加凉了几分,进了七月末后,这晚间的天气,不穿夹衣,就觉得凉嗖嗖的。
主仆二人脚步匆匆走出鸾园,往西院的玉兰堂而来。
“已经二更天了呢,太子居然带了这么多的太医来,真是奇怪。”竹韵忍不住说道。
奇怪吗?
凤红羽并不觉得奇怪,她一边走一边系着披风的带子,心中则在冷笑着。
“三叔在这紧要关头忽然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太子是不相信呢,起了疑心。”
“什么?那三老爷……”竹韵吸了口凉气,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从小跟着小姐,小姐的想法,做的什么事,都没有瞒着她们两个侍女。
凤家人今天在兴福寺遇刺,容王对小姐与三夫人低声的吩咐了些事情,又喂了些药给三老爷吃了,三老爷上了马车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如果太子怀疑了,可是会出大事。
“我们走快些。”凤红羽说道,林氏派人来找她,想必是应付不了赵元恒。
赵元恒输了比赛,心中这是不甘心吧?
慕容墨告诉她,皇上可能会派出两位皇子出征,即二皇子赵元吉与太子赵元恒。
若果真是这样,赵元恒来找三叔的理由,就说得通了。
钟家人屡次坏了他的事,他已不再信任他们,且这次出征他只是副,所以,他会暗中找一个帮手,让他在征讨中,胜过赵元吉。
传说中的凤家军,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凤家军英勇善战,让北燕人闻之丧胆。
而且,数量有十万之众。宣宜公主生前创立的这支凤家军,秉承的是爷传子子传孙的军规。
虽然过了四十多年,仍是一支强大的军队。
所以,他便将目光盯上了凤家唯一一个可以带军的凤氏子弟——凤镇川。
他如果知道,凤镇川并没有病重,就一定会带他去出征。
可如果是这样,凤镇川假病的消息传到皇上那里,这可是欺君之罪,那么整个凤家,都是会被砍头的。
想到这里,凤红羽的心,渐渐地沉下来。
“小姐,奴婢想起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今天白天时,就在小姐还没有回府的时候,太子殿下同国舅爷沐大人来了府里。”
“我知道,我在府门口见到他们了。”凤红羽唇角一撇,眸光中闪过一丝嘲讽。
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怕赵元恒没安什么好心,三叔一病倒,他来得倒是勤快!
“可小姐知道太子为何事而来吗?”
“他怀疑三叔了。”
“有没有怀疑三老爷,奴婢不知道,不过,他送了礼品给老太爷,是一对上好的玉如意。听九福姐姐说,太子向老太爷求娶小姐了。”竹韵说道。
“什么?”凤红羽停了脚步,眼底冷芒一闪,赵元恒居然有脸向她提亲?
竹韵又说道,“不过,老太爷没有答应他。说小姐命里带煞,三年都不宜婚嫁,否则会给男方一家带来祸事。太子说愿意等着小姐,说小姐三年后也才十八岁,他会一直将正妃之位留给大小姐。”
“正妃之位?”凤红羽真想大笑。
前世里,他也是这般对她说,就算她是个和过亲的妇人,他也会许他正妃之位,她感动得将金凤令拱手让与他。
可结果呢?她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被他转手送给北燕人,去讨好那个残暴的单于烈。
“小姐,你还好吧?”竹韵后悔跟她说这些话,但不说,小姐也迟早会知道。
“我没事,走吧。”凤红羽淡然一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若是赵元恒执意要求娶她,而爷爷又坚决不同意的话,他有可能拿三叔要挟她。
赵元恒……
这辈子,他是要同她死磕到底吗?
竹韵见他脸色不好,便也不敢再多问话。
主仆二人走进西园的一处穿堂时,凤红羽忽然瞥见左侧一方的小亭子那里,有个人影子一闪。
她眯了眯眼,这身影,怎么那么像杀死凤二夫人的人?难道,杀死凤二夫人的人,是凤府的人?
“小姐……”竹韵也看见了那个人,压低了声音问道,“那是谁?好快的动作。”
“我到前方看看。”说完,凤红羽脚尖一点朝那人追了过去。
那人动作非常之快,眨眼之间,人已到了十几丈之外,在一丛丛花枝间穿梭着同凤红羽周旋。
凤红羽从耳朵上扯下一只耳环,手指一翻,朝那人的腿上用力弹射出去。
那人倒在了地上闷哼一声。
凤红羽眸色一沉,女人?
“小羽,你在那里做什么?”秋氏的声音从一道花墙旁传来,同时,一道灯光照在她的身上。
秋氏和她女儿凤玉玟,带着一个打着灯笼的丫头从暗处走出来。
凤红羽一分神,前方那个本已经摔倒在地的人,却忽然不见了。
“大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的丫头呢?怎么也不给你提个灯笼引路?”凤玉玟笑微微的朝她点了点头。
凤红羽担心多话的秋氏,识破她的底细,无端惹了事端,便不好再追上去。
却也不想跟秋氏母女多说话,转身就走。
凤玉玟却喊住了她,“大姐,你是去看三叔的吗?我和娘也正要去呢。”
凤红羽偏头瞥了一眼秋氏母女。
白天的时候不见她们去,大晚上的去看三叔?这会儿献什么殷勤呢?
凤红羽又忽然看见凤玉玟头上戴着几只璀璨的珠钗,而且,那身上的一身衣裙也貌似是新的。
晚上天黑月暗,穿得这样齐整,可着实有些奇怪。
她想到凤玉玟一直喜欢着太子,心中顿时浮起一阵冷笑。
秋氏母女哪里是去看三叔,她们是打着看三叔的借口去看太子的吧?
凤红羽没理她们,面是快步朝玉兰堂走去。
凤玉玟看着凤红羽的身影消失后,撇了撇唇,“娘,这凤红羽神气什么呢?我关心的问一下她,她居然对我们摆起了脸色。”
“这叫不知好人心,走吧,别理她。”秋氏挽着女儿的手,也往玉兰堂而来。
当府里忙着寻找着大夫的同时,有人往她屋里丢了一封密信,告诉她凤镇川可能是假病。
老夫人一直不喜欢过继而来的凤镇川,如果她将凤镇川装病的事告诉给了太子,太子一准会罚了三房。
最好是将凤镇川抓进牢里去,这样,府里就只有二老爷了,老夫人知道她的功劳,一定会将她扶到正夫人之位。
她是正夫人了,女儿就再也不会受世家小姐们的白眼了,也不必总是求着高傲的凤红羽带着出门。
秋氏如此想着,心头的喜悦之情也洋溢到了眉宇间,连带着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凤红羽却是攒着焦急的心情来到了玉兰堂。
——
竹韵提着一只小灯笼,正站在玉兰堂的园子的门口,翘首等着她,见她走来忙迎了上去。
“小姐。”她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黑影子是谁?”
凤红羽摇摇头,“我正追着时,秋氏母女出现了,我担心被她们识破我的身份而误事,就没有追上去,那人趁机跑了。”
“跑了?”竹韵眨了眨眼,“如果藏在府里,可会惹事啊!咱们在明,那人在暗处。”
凤红羽点了点头,“你去找丑面,跟他说府里进了不速之客,很像那个杀了凤二夫人的神秘人,通知他后,你再到府里的后园暗暗查一个女人,她的腿受了伤,查清后不要惊动她,暗中告诉我是谁就好了。”
“小姐,是府里的女人?”竹韵吸了凉气,“会是谁?咱们来了府里大半年了,都没有发现其他会武的女人,她藏得到是深。”
“那人的武功不弱,你不要惊动她,以防她狗急了跳墙杀人灭口。”
“奴婢明白。”竹韵点了点头,将灯笼递给凤红羽后,快步离开了玉兰堂。
凤红羽走进玉兰堂的正屋,屋子里,灯火通明,已站着不少人,却安静异常,显然,赵元恒的忽然来访,也惊吓住了三房的人。
除了站着的一众仆人外,正首还坐着凤老太爷,老夫人与凤二老爷,正当中坐着悠闲喝茶的赵元恒。
凤红羽的目光只淡淡扫了他一眼,走到老太爷老夫人与二老爷的跟前问了声安。
她装作不知情的问道,“爷爷,三婶这儿怎么这么多人?是三叔醒了吗?”
“还没有。”老太爷声音沉沉说道,“你这丫头真是多操心,也不早点儿睡,跑来做什么?”
“羽表妹,你怎么也来了?都二更天了,还没有入睡吗?”赵元恒微微一笑看着她。
凤红羽的唇角上破了一处,赵元恒虽然面带微笑,但袖中的手指却是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那处伤口,已变成褐色,却如一柄刀刺着赵元恒的双眼。
“三叔病重,睡不着,特意来看看。”她没什么表情地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