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弼其人虽说对人情世故一向不假以颜色,甚至某些时候令人看上去有些不谙世事,但绝非情商上的短缺,更非智慧上的疏慵愚钝,相反这人憨顽表面之下,却具有常人所不易察觉的刁滑。
就像此人极分得清何人对他影响力巨大,看似回答清绮语气憨态可鞠,实则滑头不已,将清绮话意里归属问题,三言两语就规划到自己名下,什么后代传承也是一口应承,就是在夯实其中名份。
不过这人的刁滑不类同于阴险狡诈,顶多算是狡黠且善与应对而已,他可不在乎旁人看得出来,因为他的另一大特长就是脸皮厚,自身形象都不在意之人,你要他具有寻常人的廉耻心里?
“清绮夫人不要太在意我师叔态度,原因就在于他此生太过痴迷于炼器之道,私心杂念上绝不会有再多个人念想的!”羡风适时给出道家修行方面的解释。
清绮笑道:“由我们家正文转赠出去之物,女人家自不会另有决断的,只不过与承弼师叔开个玩笑而已。实际上我们姐妹就极喜爱师叔这种不羁性格,才行高远,方可不受拘限,切实原因却是我提前看上了老人家未来此道上的不可估量,如此出言只是出乎于女人的小心思罢了!”
她话里意思再是明白不过,借以玩笑话拉近与承弼老道之间关系为另一目的,或许这话在大婚之后就无法讲出口,封建制下的三从四德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成为了现有妇女行为规范,成为对妇女道德、行为、能力和修养的标准,她此时的未婚之躯,再有品阶很高的世袭爵位,这时候讲出来,也不算是破坏了未来地位上的内外有别。
实际上她在大庭广众下之下说出这些,也有考校李之的意思,李之嘴里经常念叨着自己更着意于将四德良性演化,这时候敢于出口,就有如此原因存在。
果然李之哈哈大笑起来,“诸位可听得出来?我家大夫人这是话里有话啊!不过我还真对一些传统礼数看不太重,并不仅仅是嘴上说说的!”
他转而望向承弼,“师叔,你今后也别指望我欲振夫纲,在我们家就讲究个公平公正,在待遇上是没有男女之别的。”
这话引来老道好一阵子大笑,李之的玩笑话可比清绮开得有意境,即表明心迹,又不露声色的突出清绮之前语中调侃意味,对于承弼这个主要针对目标,起到稳固心神的作用。
不料想,不等承弼话音落下,羡风在旁早已不客气地揭穿他:“师叔,您老人家可是忘记了方才之言,刚刚要李先生给你备足好酒好肉,这转眼间就讲上道门化外礼数了?”
承弼向羡风吹胡子瞪眼道:“放肆,你妄为一门主持,怎地这般因循坐误守旧?何况我道门内哪里有明确指示出不得饮酒食荤?这般年纪了,居然还不知有所变通,我看很需要哪一天好好与你说道说道了!”
未及羡风有所反应,一同前来的明信就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你们俩,老的不知携幼,小的不知尊老,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羡风与承弼相望一眼,继而同声大笑,却是惊住了一旁目瞪口呆的清绮等四女,尤其是阿菲法,明明看到方才二人间的火气迸发,何以片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显然她们还不了解眼前人彼此之间关系,作为师叔的承弼老道,因性格上的原因,反倒由羡风几乎肩负起照应后辈的责任。
并非讲承弼任由脾性只知自我执拗行事,而是声名极不显的师门中本就仅有十几人,对于特立独行,处世、修行理念不与一般流俗苟同的不羁承弼,由年岁差不多的羡风师侄同时接过师门上下担责,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与时迁徙,与世偃仰的承弼并非表面上的不知作为,而是仿佛钻如牛角尖一般,一门心思只知炼器术研究,再加上他除贪图口欲之外的对世事无欲无求,也就使得这位师门唯一弥留老辈,需要羡风照应日常伙食的地步。
所幸羡风年轻时候就加入了老君殿,这个天师道场性质更浓郁一些的观庙,其供圣祭意义更重于修行学道,并没有多精深独属于自己的传统道统,而是依托于华清宫皇家宫苑,从而形成前朝几代权贵势力私人礼拜性质的法事道场。
李唐临基皇权后,更因唐高祖李渊为道教代表人物之后,即以道德经流传于世的周朝李耳后人,其在夺取政权的过场中,就充分利用了道教图谶力量,登上帝位后,继续利用该政治资本,马上奉老子李耳为祖先,这为李渊利用道教的衣钵奠定了血统和法统的基础,道教由此一举超越佛教,成为中国第一大教派。
老君殿因此而被缀上真正皇家名目,已与华清宫皇家宫苑地位等同,因此间道观招募来当时道教显赫人物,齐地淄川神仙李诡祖。
诡祖谐音是“鬼祖”,所以主裁阴阳两间冤狱,最能驱神役鬼,祛病消灾,又因此人的确极擅长此类道法,因而被李渊赐封李诡祖为财帛星君,另刻意宣扬这人为玉皇大帝帐下太白金星,属于金神下凡,这一借名人提高门第和正统性的举措极为高明,老君殿从此跟随着唐高祖,越发的盛名广大。
羡风那时年轻,加入老君殿更多为着这里的香火机缘深厚,这样就可在周全照应师门众人之后,还不误道法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