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私人医生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不要忧心过度”就离开了,连一瓶药也没有留下。

苏栀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忧虑,但是眼皮上好像挂着千斤重石,直往下耷拉。

她挣扎着想要做点别的事情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发现四肢惫懒,一动也不想动,像是浑身都被睡意控制住了,眼前的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

江渡端着温水走到沙发边上时,倚靠在沙发上的小人鱼已经睡熟了。

没有粉黛雕琢的五官在粲金色的阳光下愈发清丽,纤长细密的眼睫如同鸦翅,轻微的扑闪间在瓷白色的皮肤上落下了淡淡的阴影。

江渡放轻了脚步,在小人鱼身旁坐下,对方如有所感的,忽地歪头将脑袋枕在了他的肩上。

因为在家中,对方只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和长裤,露在外头的手臂皮肤上的温度有些凉。

江渡一手揽过小人鱼,一手拿过一旁的薄毯子给她盖上,随后轻轻把人抱起,往房间走去。

刚将人放到床上,去扯被子,袖口忽地一紧。

江渡低头,看到小人鱼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袖,纤长的指骨节发白,在轻微地发着颤。

狭长的凤眸眼底陡然暗沉,他将被子给人盖好,在床沿坐下,探手握住了苏栀攥紧的手。

冰凉一片,好像是寒天腊月里刚刚进屋,冷得几乎没有温度。

“苏栀,苏栀?”

一片暗沉沉的黑色。

身体四周传来水流流动的触感,她好像又梦到自己回到了海底。

苏栀费力地睁开眼,幽蓝色的水纹在她指尖环绕着,她能看到自己近乎透明的鱼鳍和鱼尾晶莹的鳞片。

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是她在人鱼族所住的宫殿,由许多巨大的蚌壳建成,在水中也不易腐蚀的帘帐在水波荡漾中轻轻摇曳着,露出外头作为挂饰的蚌珠和海螺。

有脚步声靠近。

“殿下,您终于醒了,陛下和王后都着急坏了!您有哪儿不舒服吗,我立即找医生过来。”

说话的好像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侍女。

苏栀尝试着拨开帘帐,但是她好像只能躺在床上,除了睁开眼睛看,什么动作也做不了。

喉咙似乎被死死掐住,她张了张口,竭力想要吐出字音,但是连一个气声都发不出来。

侍女撩开了帘帐,这一次侍女的面容不再是以往梦境里模糊的一团,而是清晰地显现出了五官眉眼。

对方的脸上满是焦急:“殿下您醒了怎么不说话呢……您那天昏迷在礁石上,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您现在好不容易醒了,怎么,怎么——我现在就去请医生来!”

几分钟后,在苏栀还在挣扎着开口的时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在宫殿里。

帘帐打开,是几名医生和她的父亲母亲。

医生在给她做检查,父亲母亲看到她睁开眼的样子先是满脸喜色,但发现她没有办法说话和动作以后,脸上就又笼罩了一层忧虑。

“陛下,王后。公主殿下她……可能是那天昏迷以后脑部受损,暂时只能静静休养,或许等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如常了。”

她的母亲握住她的手,眼眶微红:“也就是说,她也有可能一直都恢复不了,只能躺在床上一辈子?”

说话的语气跟她的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真实到不像是一场梦境。

苏栀下意识地想要安慰母亲,告诉她自己其实过得很好,在另一个世界还遇到了喜欢的人,有机会可以带回来给父母看看。

但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凝视着母亲,希望对方能稍稍得到一点儿安慰。

父母陪伴了她几个小时,就因为族里的事情不得不离开了。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苏栀不知道梦里的时间跟现实的时间流逝差距有多大。

但心里的一根弦越绷越紧,好像在提醒她她不能一直做这个梦,她必须得醒过来。

她阖上眼,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挪动。

周围安静得可怖,没有任何一点声响,她的挣扎也没有任何一点效果。

她记得上一次自己睡了十几个小时才勉强醒过来,那么这一次呢?

她刚跟江渡说过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对方会不会担心?连医生都没有查出来任何问题,江渡就算再怎么焦急,恐怕也找不到别的办法……

“苏栀。”

熟悉的嗓音在脑海中响起,声音微有些沙哑,透着淡淡的焦灼。

苏栀心跳倏地加剧了,竟然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翻了个身。

“苏栀,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苏栀又翻了个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大半已经悬空,再动一下应该就会从床上滚落下去。

她咬咬牙,猛地朝着床沿处挪动了一下——

躺在床上眉心紧锁,额头上满是冷汗的小人鱼蓦地睁开了杏眼,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宛如一张易碎的纸。

浅棕色的眼瞳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隐隐含着几分惊悸和慌乱,眸光起初是空洞的没有焦距,似乎被什么东西魇住了,许久才一点点恢复过来。

旋即眼眶便有些红了。

江渡从未见过苏栀这样慌乱无助的模样,他的小人鱼一向明媚,在剧组拍打戏受伤、累得戏服被汗水浸湿的时候,也是笑着说俏皮话鼓励身边的人。

苏栀怔怔地抬眸看向江渡,男人背着光坐着,面上大片大片的阴影,刻画出立体俊朗的五官,但神色冷峻得几乎有些陌生。

直到他们的目光相接,那双冻霜的凤眼才一点点化冰,陡然温柔起来。

对方抬手拥住她,抱得很紧,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料,散去了少许凉意。

苏栀感受着江渡的体温,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冷香和温热的吐息萦绕上身体,冰凉的四肢好像有了一些温度,足够她轻轻回抱住对方。

“我……”

她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哽咽,明明只是在做了一场梦,可是心底好像一直有个声音提醒她,她差一点就没法从那个梦里醒过来了。

她不知道是自己胆怯还是确有其事,只是在江渡面前,偶尔软弱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

她小声说下去:“我又做梦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是,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你睡得不安稳,一直皱眉、额上全是冷汗,我喊你你也没有醒过来。”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最近我是怎么回事。在那个梦里,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就好像我会一直留在那儿一样。”

如果不是突然听到江渡唤她的名字,她或许真的没有办法醒过来,至少不会这么快醒来。

发尾停留着江渡掌心的热度,对方轻柔地抚着她的发顶,掌心沿着脊骨,一下下顺着她的脊背,像是安抚一个小朋友。

“没关系……你现在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