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雪面,飞扬的雪尘一下子让苏栀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但过膝的深雪也大大拖慢了马匹跑动的速度。
苏栀还没来得及弯腰把小演员抱起来,手腕上就传来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她被人攥着手腕拎到了后面。
江渡迅速抱起小演员,嗓音短促:“走。”
他们往后退了几步,失控了的马匹在他们身后不到一米的距离跑过,飞溅起来的雪尘一下子压了苏栀满背。
在旁边被陡生的变故惊呆了的工作人员们这才如梦初醒,拉马的拉马,接演员的接演员。
“江老师苏老师,你们没事吧,没受伤吧?”
“这马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群演有人受伤吗?受伤的过来处理伤口!”
苏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旁边雪少的地方,她感觉浑身上下从骨头到皮肉,都被冰雪沁得冰凉,没有哪一块是属于自己的了。
只有心脏因为飙升的肾上腺素跳得飞快,“咚咚”声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苏栀扭过头,看见江渡轻轻把饰演亲兵的小演员放到了椅子上,已经有工作人员蹲下身,关切地询问小演员的身体状况,也给他披了毯子倒了热茶。
“……我没受伤,就是刚刚被吓了一跳。”
苏栀冲江渡一笑,抬起手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
“主要是有点冷……你呢,没事吧?”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了江渡指尖凝成的一滴刺目的血珠上。
“你的手——”
江渡垂眸,把手掩进了袖口:“没有受伤,只是刚刚把人抱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地上的假血浆而已。”
男人戴着的发套后面用皮筋束好了,倒是并没有乱,但是额前鬓角微有些汗渍,衣袍下摆也是湿透的。
苏栀又好气又好笑:“没有受伤你藏什么手?”
她顿了一下,放软了语气。
“我的腿又酸又冷,你就别让我走过来看你的手了,自己过来,我给你涂点酒精消个毒,好不好?”
江渡眼睫轻颤了一下,几刻后果然乖乖地走到了她身边,伸出手——
玉白的手背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蹭掉了一大块皮,血珠子一颗颗往外渗,又顺着手的指节缓缓流下,凝在了指尖处。
苏栀抿了抿唇,感觉心口有些闷。
“这还叫没有受伤?”她给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要来了碘酒和棉签,嘟囔道,“你这个大骗子。”
坏猫猫。
苏栀一手拖起江渡的手,一手拿棉签沾了碘酒,先把伤口上的血珠擦拭干净了。
换新棉签往伤口上抹碘酒的时候,江渡像是怕疼似的,稍稍往后抽了抽手,被苏栀一把捉住了。
“不许动!现在知道怕疼了,刚刚撒谎不是挺熟练的吗?”
语气凶巴巴的,她的动作却小心翼翼地怕弄疼他,仔细地给伤口消好毒,苏栀低头,轻轻往江渡的手背上吹了几下。
“好了,伤口别沾水……发炎了就难办了。”
她转身拧碘酒的瓶盖,忽地注意到江渡那只手还搭在她的掌心上没有离开。
对方的掌心是温热的,暖着她冰凉的手。
“这边的场地都乱了,重新收拾好还要一段时间,去休息间换身衣服吧,当心着凉。”
苏栀迟疑一下,对上江渡温沉的眸子,刚想说“换衣服太麻烦了,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张口就打了个喷嚏。
苏栀:“……”
幸好她是背着身的。
“好吧,我去休息间换身衣服。”
她跟陈导说了一声,就往休息间的方向走去。
路过栓马的栅栏边时,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一截缰绳,断口很整齐,不像是被马挣断的,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直接割断或者剪断的。
苏栀心口一震,留了个心眼,装作低头玩手机的样子,悄悄给那截缰绳拍了张照。
休息间打着暖空调,湿漉漉的衣服换下,苏栀坐在沙发上一边按摩着自己的小腿,一边给江渡发微信。
【海底的栀子花:马匹为什么突然失控挣开缰绳,有查到原因吗?】
【中二小渡:还在安顿群演,一会儿我问问陈导。】
【中二小渡:驯马师说这匹马平时很乖,几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苏栀把自己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海底的栀子花:你看这个,这是我刚刚拍到的栓马的栅栏旁边的缰绳。你注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去把那截缰绳捡走或者藏起来。】
【中二小渡:好。】
苏栀放下手机,起身倒了杯茶,休息间的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
韩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那架势像是她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一般。
“苏栀,你没事吧?!我刚来就听说你刚刚拍戏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有马匹失控了差点撞到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啊?”
“我好着呢!要是真的受伤了江渡他们早就把我送去医院了,哪里会让我坐在这里喝茶。”
苏栀起身挽住韩蓉的手臂,把对方按在沙发上。
“再说了,你不也说了,那马是‘差点撞到我’,差点不就是没撞到嘛!”
韩蓉扒拉着她,把她来来回回看了一圈,见她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长舒了一口气。
抬手抹汗:“你吓死我了,我刚走到拍摄场地,那里兵荒马乱的,两个群演说什么马失控了在场地里乱闯,还是在你拍戏的时候!”
“都过去了,喝水喝水……还好,没什么人受伤。”
就是江渡的手蹭掉了一大块皮,这里天寒地冻的,不好好保暖可能要长冻疮。
“蓉姐,你有没有给我带手套啊?”
韩蓉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家艺人的话题怎么突然就从马跳到了手套上。
“带了啊,当然给你带了,露手指的和不露手指的都给你各带了两双,你以前就很怕冷的。北方的冬天气温又那么低——你现在要吗,我包里就有。”
“要,要的!”
苏栀看着韩蓉从包里翻了一会儿,翻出来一双粉红色的毛绒手套。
“喏,好看吧?我在拼夕夕上买的,两副才8.8,可划算了。”
这不是八不八块八的问题。
苏栀静默一瞬,委婉道。
“有别的颜色吗?”
“粉色不好看吗?还有大红色的,不过放在酒店里。”
“……好看。”苏栀接过手套,“就这副吧。”
半小时后,陈导通知她场景已经重新布置好了,需要过去重新拍一条。
苏栀换回那件湿答答的戏服,一路抖去了拍摄场地。
到的时候陈导还在给群演讲戏,她一溜小跑到江渡身边,把兜里的粉色毛绒手套塞给了他。
“你的手……戴个手套吧,不然容易留疤,还容易生冻疮。”
江渡挑了挑眉。
苏栀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现在只有这副粉色的手套,所以……你先用着,不喜欢这个颜色的话今天收工了再换。”
江渡接过手套,自然地套好。
一袭墨袍的矜贵青年手上戴着一副粉色手套,怎么看怎么违和,还有一丝好笑。
苏栀没忍住,杏眼溢出了笑,玩笑道:“粉色挺适合你的。”
“我也觉得,而且手套特别暖和。”江渡勾唇,“陈导那边好像安排好了,快去拍戏吧。”
这一次拍得很顺利,只是后面的哭戏苏栀破了音,台词不大清晰,所以又补拍了一条。
“好,cut!这条可以了——姜茶呢?快点端给小栀,大家都喝一杯。晚上我请大家吃雪地火锅!”
苏栀刚从雪堆里爬起来,还在手忙脚乱地擦拭眼泪,身上已经被裹了一条厚厚的毯子。
她侧脸,看到江渡一步跨到她面前,带着手套的手笨拙地帮她把毯子在她下颌处打了个结。
“下午的戏结束了,快去换衣服。”
苏栀心心念念姜茶,但是脸被寒风和冰雪刮得僵硬,有些不想开口说话。
江渡见她没动,很快温声续下去。
“姜茶我给你端到休息间——两杯?”
苏栀欢欢喜喜地跑去了休息间。
休息间里,韩蓉已经把她的衣服准备好了,一边拿毛巾给她擦头发,一边念叨。
“我说呢你怎么突然问我要手套,原来是送江影帝的,8.8,不,4.4一副的手套你也好意思送。”
苏栀麻利地换好衣服:“他又不介意这个,手套嘛,保暖就行了。”
“啧……晚上你还有戏吗?”
“有啊,我和江渡的戏。不过这次是在雪地帐篷外坐着烤火,不用再在雪堆里打滚了。”
韩蓉点头:“那我送你回酒店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我要回来吃雪地火锅。”
“……吃吃吃,胖不死你!”
刘招财在剧组里转了一圈,终于在化妆间的角落捕捉到了一抹刺眼的粉红色。
他家艺人正用一双戴着粉红毛绒手套的手,灵活地在手机上打字。
刘招财:“?”
这是什么新的时尚?
还是江渡在手套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手怎么了,这样打字不累吗?”
江渡扭头淡淡瞥了他一眼,凤眸微挑:“苏栀送的。”
边说着,边扬起手360.展示了这副手套。
“那你是怎么的,打算把这副手套焊在自己的手上,不摘下来了?”
“不拍戏的时候是不打算摘,真的很暖和。”
刘招财觉得自己不能跟一个满脑子“苏栀送我礼物”的傻子一般计较。
“行吧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要的监控我调到了。栓马的栅栏旁边,今天只有那个小演员去过。”
“不过因为栅栏的位置太偏了,所以拍不到小演员做了什么……不过八成是小孩子调皮,想偷偷骑马,所以拿什么东西割断了缰绳,也说的过去。”
“好在那匹马没有伤到人……我已经把监控给陈导看了,陈导的意思是找到那个小演员问问,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教育教育算了。”
江渡点头:“暂时先这样吧——让你给狗仔爆的料呢?”
刘招财敛了笑,走过去把化妆间的门锁上了,压低嗓音。
“你是说楚千雪和李导的?”
“嗯。”
“要不咱留一线吧,这要是狗仔拍到什么曝光出去的话——”
江渡只淡淡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刘招财沉默了几刻,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今天就去联系狗仔,保证这一周内处理好这个事情。”
“嗯。”
“那你晚上拍完戏,还和苏栀一起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