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是君主的贵妃，即使当真见他，也不过是以这个后妃的身份。无论在什么境况下，这都不是一个臣子能染指的。

身边的宫婢找来了素色蒲团，复又退下，守在了门口不让人出入。偌大的寺庙中，除了佛音袅袅，和着叫人心宁的檀香，便只余下他们二人。

“娘娘还是来了。”沈卿安垂眸，语调轻缓而温和，“臣觉得，今日与娘娘一见，大抵便是最后一次了。”

容婴请了三支香来，神情安宁柔婉，轻轻笑了一下：“或许本宫与大人所说的，将是同一件事呢。”

她下颌收紧，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卿安眼睑垂下，抿了抿唇，将香缓缓的举过头顶，动作小心翼翼，神情虔诚，脊背僵直。

他望着佛祖的神像，温声说：“娘娘相信臣所说的话么？佛祖在上，这世间或许真的有轮回转世。”

容婴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

袅袅烟雾间，如斯美人，岁月安好，或许便是如此。

他看了她一眼，平静的道:“其实在臣的心里，一直有一段记忆。在那其中，娘娘是微臣的妻子，本该与臣两厢厮守，琴瑟和鸣。可是到了最后，微臣却误会娘娘，以至……与娘娘死生都再不复相见。”

容婴心头不由得一跳。

“微臣之所以这么想见娘娘一面，不过是因想亲口对娘娘说声抱歉，以此弥补那段缺憾。——若是娘娘不信，确认臣方才之所言乃冲撞陛下与娘娘之大不敬，便请责罚于臣吧。”临到结尾时，他又重复了一句。在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写的便全是心如死灰，还有些甘心赴死的意味。

说完这些的时候，沈卿安站起身来，净了净手，对着她俯身跪下，行了一个君臣大礼。

其实这些大不敬的话说出来，他便没有想过还能求得生路。欺君罔上，对后妃大不敬，条条都是死罪。可若是不说，她日后在深宫中受宠，又不会再见他了。他已经猜到，自己如若如此一定会遗憾一辈子。

时至今日，君主已经答应重新审理十年前的沈家一案。单凭这些年他暗中积攒的沈家旁系的力量，与各个旧部的势力，便足以等到沈家清白的那一日。

听完了他所说的，容婴却不由微微睁大了眼，手指都在逐渐握紧。

她的猜测果然是真的。在这个世界里，沈卿安竟然也有上一世的记忆。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自己眼前，却在得知真相之后才对薛沉锦求而不得。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继而微闭上眼。窗外的微光漏在她秀美的鼻尖，细软的发梢，沈卿安也不由忍不住再看过去了一眼。

少女的唇角只是弯出一道弧度。很淡，又有点讥讽，她轻声问起来：“沈大人，你同本宫说这些的缘由是什么？”

沈卿安停顿片刻，才缓缓回过神，喃喃了一句：“只是想说一句……对不起罢了。”

容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所以这句话，大人是想对自己的妻子说的么？”

沈卿安身子都有些倾颓下来，脸色有些苍白。

今日立在自己眼前的薛贵妃性子冰冷，与前世那个温柔的小姑娘早已判若两人。若不是一模一样的皮囊，他甚至不能相信她就是薛氏，那个前世他护在怀里，和他一起煮茶温酒、弹琴读书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