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雷不敢动,神色更是恭敬。
又过了一会,只听老道喃喃说道:“今天是老朽八十寿辰,僧友不知何故未到。朋友想必远道而来,无意路过此山,也算有缘,坐!”
说毕抬起头来,目视东方雷,眼中哀切而凌厉。
东方雷一揖到地:“如此,打扰前辈了。”说着坐到桌边。
老道一摸酒壶,壶嘴一束酒箭射出,正好射入东方雷酒杯中,堪堪注满,一滴不漏!
东方雷一饮而尽。
“好!朋友真是爽快人,不作世人俗态,这个朋友可交。”说毕,老道又为他注满了一杯。
“不知东方兄弟来此荒山绝顶,有何贵干?”
“晚辈寻找孙女儿,有幸得瞻前辈风采。”
“不知兄弟孙女儿何等模样,何故失踪?”
东方雷沉吟不语,脸色黯淡。
“老朽不该触及兄弟隐痛,望东方兄弟切切见谅。”
东方雷闻言,正色道:“不是晚辈有意相瞒,十八年前,孙女尚在襁褓中,被一老太婆拐去,此后杳无音信,想必十八年了,如还活着,模样已大变,再也难以相认。只记得她左耳背根有一淡黑痣记,但此印记亦算平常得紧,即使面见,恐难凭此确认。”
“唉,断肠人逢断肠人,三峡猿啼哀绝,人世间竟也多断肠事。兄弟可慢慢寻访,皇天定不负有心人,或许可再得团圆之乐。老朽从不下山,只有师兄每年来此一次,痛饮三日,今年不知何故,尚盼吉多凶少为好。他来了,你向他说说,或许会为你寻找,他是个热心人,不像我心如枯井,凡事毫无兴趣。”
“敢请教前辈师兄弟大名?”东方雷起身抱拳揖问。
“东方兄弟不必多礼,东方兄弟不是邪恶多事之人,告诉你也无妨。老朽裘天葛,师兄戚问天,江湖人称开山手。”
东方雷大惊而起:“前辈原来就是名动天下的‘翻江腿’,三十三年前那场风风烈烈的壮举,江湖人至今仍津津乐道,晚辈有眼无珠,失敬失敬了!”
“三十三年前那件事,只是替隆州府数十万大宋子民讨还一滴血债而已,现在想来,遁迹三十来年,真是愧对祖先了,至于‘翻江腿’外号,那只是江湖人夸传,不说也罢。”
“敢问戚大侠仙踪何处?”
“他住在南岭诸峰中的云山,三十三年前,我们在隆州府都身负重伤,逃到南方,栖居两地。于今已是鞑子的天下,看来恢复大宋的天下是渺茫得紧了。我也老了,走不动了!”说毕一声长叹。
“戚大侠远居南岭,距此数千里,山高路险,或许因故来迟,前辈不必过于忧虑。”
“但愿他吉人天相,近几天,老朽左眼角跳闪个不停,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实在放心不下。”裘天葛停了停,又注视着东方雷,缓缓说道:
“东方兄弟武功不弱,行走江湖,不至于只为寻找一个孙女儿吧?”
东方雷惊道:“前辈凭何得知?”
“你的眼神告诉了我。”裘天葛淡淡笑了笑。
“愿闻其祥。”
“你在讲述你孙女儿事时,目光隐蕴着丝丝杀意,杀意中又隐蕴着一丝惊惧与敬佩。”
东方雷呆住了。
“你不是仇恨那个拐走你孙女的人,因为假如是那样,你的目光中就只会有杀意,但正因为那个老太婆捌走你的孙女,你又确信孙女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你只有急,没有恨。”
东方雷点点头,不语。
“你在追踪一个十分厉害的又使你十分佩服的对手,那人对你有仇,也许还是你的朋友,所以,在惊惧与敬佩中又有一分犹豫。”
东方雷几乎对这老道佩服得五体投地!
“东方兄如信得过老朽,可告知那人是谁?”
“欧阳肖!”东方雷脱口而出。
“就是那个江湖人称‘残刀冷月’的么?”
“不错,就是他。”东方雷问道:“前辈何以知道此人?”
“去年师兄来时,曾谈及这后生,据说他的武功十分厉害,与中原堡主堪称平手,是晚辈中最杰出的武林新星了,未闻他有何恶迹,不知东方兄弟与他何来冤仇?”
“前辈曾听说过‘大漠金鹰’么?”
“听说过,我明白了。兄弟准备如何处理这事?”
东方雷摇摇头。这事情实在棘手。
“东方兄弟可明白‘不知者无罪’这个道理?”
“可是——这——”东方雷一时语塞。
但见老道猛喝一杯酒,击桌高歌:
“不破不立,不抑不扬。再续真情,地老天荒!”歌毕闪身,已到门外,再轻轻一纵,人已立在屋前树冠上。
东方雷竦然一惊,呆呆地望着屋项。
那歌声仿佛告诉他什么?似乎是一个遥远遥远的故事,这故事又似乎昨天才发生……
耳边忽然飘来老道的声音:“残刀冷月此时会在哪里呢?”
那声音极轻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