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弧形的铁券,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纷乱的脚步间,孤寂落寞地横在地板上
同时,涡水入淮口处,上千艘运送两税钱物的“进奉船”,拥堵在水面上,其上的船手哭声震天。
河岸莽莽,东岸上全是淄青方镇的军队,芦苇丛中,无数待发满张的弓弩,对准着水流里惊惧不前的进奉船。
大旗下,淄青节度使李正己眯缝着他那引以自豪的丹凤眼,望着水面上鼎沸的情况。
只要他一声令下,万千挟火的箭矢就会暴雨般飞出,将这船上运载的价值数百万贯的钱货给烧个精光,让京城的官民半个子儿也得不到。
自从李惟岳和田悦闹事以来,李正己也蠢蠢欲动,因他先前听说皇帝要增修汴州城防,还要东巡去封禅泰山。
“可笑,这小子就是冲着我来的!”李正己而后接连上奏,指责皇帝胆大妄为,在汴州修什么城防,又来什么泰山,这不是让我等忠臣赤子感到惊惧不安吗?
以前李正己与刘晏私人关系不错,所以才让刘晏的漕船每年能安安稳稳地到京,现在刘晏被贬去桂管,他对新皇帝李适可没那么好的脾气,“截断江淮的漕运!”
他知道,没有江淮的财赋给关中的话,李适的战争连半年都维系不下去。于是,李正己的部下进屯曹州不算,还到了徐州,甚至李正己还亲自领军到了涡口。
涡口、埇桥、徐州,都是整个汴河漕运的控扼之处。
非但是李正己,现在整条汴河等于是处于梁崇义、李正己、田悦三派力量的夹缝之中,危机四伏,这也是李适在平藩前欠考虑的地方。
因为此时,汴河的漕运可以算是唐帝国不折不扣的生命线。
“拉弦。”李正己举高左臂。
“唯!”平卢军士卒雷鸣般应声,接着无数缠绕着燃烧油麻的弩箭,追随着节度使的命令,齐刷刷地对准了水面上毫无抵抗能力的进奉漕船。
船甲板上,押运的官吏、船手乱作一团,但谁也不敢开动船只,好像不动的话李正己便会手下留情似的。
正在此刻,涡水西岸地,忽然出现了一彪人马旌旗,为首一员大将,披挂严整,身高八尺,肉鼻大眼,胡须如戟张,当先乘马驰往岸边,手持一柄凤嘴刀,指向对岸的李正己,怒吼起来:“李怀玉敢烧进奉船耳?!”
舒王却不以为意,他对高岳说,这位炼师并非是为了图财害命的,只是对天下事做番“推背”而已,能将兴衰治乱做个预测,也算是件功德无量的行为。
经过舒王一番开解,高岳这才没有追究,但他还是恫吓吴彩鸾说:“如事不验,我会带着游奕去回中山王母宫锁你!”
“逸崧好生凶。”彩鸾炼师虽然知道他是演戏,但还是在心中咋舌起来,而后便骑着毛驴晃悠悠地离去。
傍晚返归楼宅后,高岳叹口气,对妻子说今日我对彩鸾炼师的态度会不会有点太凶?
“崧卿不用往心里去,彩鸾炼师是个豁达之人,她不会怪你的。”
而后高岳说:“阿霓啊你别看我经常可以猜透帝王将相的心思,可我却始终不明白,觉得彩鸾炼师有个心愿一直没了。”
“会是什么心愿呢?”云韶也觉得有点奇怪,按照彩鸾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格,她不像是个会把愿望埋在心里的人。
高岳摇摇头:“我多次提出愿意帮彩鸾炼师一臂之力,可她却讳莫如深,看来也只有得机缘到了,由她自己说出。”
夫妻正在交谈时,芝蕙自大门迈入,冲着中堂喊到:“三兄,这里有你的书仪,从京城里来的。”
接着她登入堂中,将信交到高岳手中。
高岳看了看,封皮上只有自己的名讳官衔,却无写信人的讯息。
可一看这字,高岳的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下,这手遒劲有力的字,还是非常有辨识度的,于是他取出佩戴的小刀,轻轻将其裁开,抽出其中的纸笺,待到于书案摊开后,却是一方微缩的山峰云雪图画。
“崧卿,这画画得好美丽!”云韶惊叹道。
画纸上有行小字“积石雪景图”。
高岳沉默下来,接着对云韶说:“这画是小杨山人送来于我的。”
“他为什么要送给你此画呢?”
听到妻子的疑惑,高岳抄起衣袖,走到廊下,望着院墙上已落尽花朵的梅枝,低声说道:“小杨山人大概是希望我以后能代替他,见到大积石山的雪,那里是大河的源头而他的夙愿,恐怕只能寄寓在这方绘卷当中了。”